第28章
这场演讲的效果相当之强大, 甚至超过了桑初的预计。
连续几天以来，桑初在药剂店门口设立的报名点都被长不见尾巴的长队包围了。
报名的人数之多让桑初感慨一声：“罪恶之城真大。”
地大，人多。
还有些甚至是那天没有参加演讲的, 只是道听途说或者从过后的视频中看到的。
这要归功于诺尔，他将城主府的所有公共飞车都放上了桑初的演讲视频, 让这场演讲的效果持续增强, 发酵。
几乎所有人报名的时候，都要多问上一句：“ 桑医生真的愿意收下学生, 教别人制作药剂吗？”
或者“第一名真的能得到光脑吗？”
一些虽然浅显物质但很朴实的问题。
在遥远的将来，桑初更愿意听到“能延长上课时间吗？”“学校永远不会关闭对吧？”这样的问题。
城主府的小公子是个很认真热情的人，桑初笑着看他：“没关系，我再想想办法好了。”
诺尔愧疚自责得不得了, 除去城主府公子的身份外, 他一无所有，也没有什么能力, 桑初想购买一批光脑，他连这个忙都帮不上。
如果那个该死的左伦在，一定能帮上的，他连左伦都不如。
桑初叹了口气，“灵儿，我们去把青火商会的那些光脑买下来吧，能多一点是一点, 暂时先用着。”
嘉木灵：“可是……青火商会卖得很贵！而且就算是轮流用，也不够。”关键还是贵！嘉木灵从小习惯了一个星币掰成两个花，一想到花那么多钱买光脑就心疼。
桑初摇头：“先买吧。”
现在报名人数已经这么多, 是一个好的开始，而且人们的热情也处于一个沸点, 这无疑是开始学习的最佳时刻。
如果一再拖延下去，最终热情被浇灭了，再想重新燃起来就很难了，桑初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现象，比起一些星币的损失，学习更重要。
但是，桑初和嘉木灵跑去买的时候，被告知：“光脑已经全部卖完了。”
桑初：“被谁买走了？一次买掉的吗？”昨天之前桑初经过这里，还问过价格，在罪恶之城有时候一个月也不见得有人买一个光脑，青火商会的光脑销量非常低，不可能一下子全没了。
那位店员点点头：“对，是被一个人一次性全部买走了。”末了感叹：“他真有钱！”
但具体是谁买走了，店员也说不出来。
桑初只好回去另做打算。
两个女孩子撑着下巴，坐在店内的小桌前，齐齐叹气。
谢终灰难得有时间在店里，沉默地擦桌扫地，将小小蓝的工作全部干完了。他偶尔会抬眸看桑初一眼。
握着抹布的手，寸寸收紧。
又帮不上了。
他低头将脏了破了的抹布丢进垃圾桶里，重新换了个。
无能的人除了一身血肉，再没有其他资本。
第二天，谢终灰不知道从哪里拿回五个光脑，放在桑初面前。
桑初看到他的步伐一深一浅，背脊尽量挺直了，看似与平常无异，仍旧让她看出一些问题。
她叫住了他。
“阿灰，过来。”
少年绷紧了身体，站在原地不动，过了会儿，他慢慢地转身，灰绿色的眸子半垂，看着地板。
桑初：“你又受伤了对不对？”
面前放着的五台光脑不仅是最新型号的，看外表也是崭新的，在青火商会一台都没有的情况下，谢终灰是怎么拿到这些光脑的？
她静静望着他。
终其谢终灰的一生，他最无法拒绝的就是桑初这样的目光，温柔的平静的，总是包容的。
他抿抿嘴，握紧的拳头反复松开再握紧，提着那双好像不属于自己的腿，慢慢地走向她。
在她面前站定，缓缓抬眸与她对视，灰绿色的眸子微微闪躲，“没、什么事。”
桑初将他袖子掀开，果然在他身上看到新添的紫青色伤痕，她低头看着他的脚。
“把裤腿也卷起来。”
少年顿了数秒，才弯腰低头将裤腿卷起，他几乎不敢抬眸看她。
就那样维持着弯腰的姿势。
直到她轻叹一声，纤细柔软的手轻轻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好像觉得不够，又在他脑袋上狠狠揉了揉，轻软的嗓音有些不满：“阿灰总是这样会让人很担心。”
她伸手将他的肩膀扶起，他站着，个子清瘦高挑，桑初坐着，仰头看着他，少年却觉得是他在仰望他。
他永远这样，要将头抬得高高的，要一直保持这样的姿势，费力仰着头，才能看见她的一片衣角。
她温柔的眼神静静将他包裹，“为什么又受伤了？”
“和这些光脑有关吗？”
少年久久地沉默。
桑初将视线移向窗外，“阿灰，隐瞒自己的家人，以受伤为代价换取的东西，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他浑身僵硬，在她看不见的时候，那双灰绿色的眸子变成墨绿色的，大胆地凝望她。
片刻后，他终于坦白：“藏孤山庄的地下角斗场举办了一场比赛，奖品是五台光脑，我去参加了。”
桑初转过头，与少年来不及收回的目光对视，她微微愣住。
站起身，伸手将他眼角不知觉的湿润擦去，然后将他抱住。
轻缓的嗓音不疾不徐地说：“阿灰，下次再有这样的事，在做之前一定要告诉我，有些事没有非做不可的必要。”
藏孤山庄的角斗场，她听说一些，藏孤山庄是一个星际海盗头子的大本营，那个角斗场是他手下的一些海盗开的，这些人习惯了残酷与刺激，角斗场不论是什么样的比赛，必然都是以死亡为代价，去博取奖品的。
“不要再冒这样的险了，无论几台光脑，和阿灰的性命比起来都微不足道。”
说到这里，她很苦恼地叹了口气，“你不要总是对自己的身体、性命无动于衷，不要漠视他们。”她掐着少年消瘦的脸颊，“请你好好对待他们。就算没办法，那也请当成是帮帮我好了。”
少年精致的脸被挤压变形，但他的内心欢腾着从未有过的快乐。
那些黑色的东西有一瞬间离他远去。
他和少女的眼睛对视着，答应下来，“好。”
可能还是会继续受伤流血，但他一定会好好保住这条命，让他可以一直这样，这样仰望她。
地狱的风景绝不会比现在美丽。
五台光脑相对于庞大的学员数量，如大海里的石头。
桑初继续想着办法，有时候也会想起银发少年离开时，反复强调过，有事情一定要联络他。
犹豫了下，还是拨通了他的光脑通讯号。
但很遗憾，连续几次都没打通，在第二日第三日重新尝试的时候，还是接不通。
这时桑初已经知道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已经有报名过的人满脸愤怒地找过来，说桑初欺骗他们，耍着他们玩。
为什么报名结束这么久，课程还是没有安排？
个体的情绪是会影响到整体的，再不买到光脑，使一次的失败并不要紧，难的是他们再也无法对桑初建立起信任感，和那股学习的热情消失后，很难再燃起来。
他们本就是在各种外在条件下，才引发的热情，这种热情虚浮浅显，很容易被打散。
就在桑初束手无策的时候，比科耶律城堡以撒霍的名义送来了几百台光脑，歌尔岚献宝道：“我也有出力哦！是我把桑初的演讲视频不断推给撒霍大人那块又臭又硬的石头，他才决定赞助你的。”
多日来的阴云散开一些，桑初眼眸微弯：“是，多亏歌尔岚了，你帮了我很大的忙。”
“顺便，帮我向撒霍大人道谢。”又缓了缓说：“这么大的礼，还是我亲自前去道谢比较有诚意，撒霍阁下有喜欢的东西吗？我想挑选一样作为礼物答谢。”
歌尔岚挥挥手，“桑初不必这么客气。”然后凑到她耳边悄悄说：“撒霍大人那个死闷骚，虽然是卡瓦尔族的皇族，但他真的没有任何爱好！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他喜欢什么，如果真的要说的话……”
青辫子青年仰天长叹：“大概是喜欢比科耶律大人吧，忠心耿耿算不算？我只见过他在意过主人。”
桑初无奈：“那我就做些擅长的吧。”
歌尔岚立即请求：“桑初要亲自做吗？歌尔岚也要！”
得到应允的回答，青年立即窜了起来。余光看到银白色的利剑反光，立马止住了动作，尴尬笑：“嘿嘿。”
他一定跟谢终灰这个家伙有仇！！！
作为一条爱美的蛇最不能容忍美丽的皮囊被划破，少年第一次给他的那一刀太深刻了，让他反射性地皮疼。
罪恶之星相当之大，作为主城的罪恶之城面积大约有地球的三分二大小，这就意味着这里的人数太多了！
从人口基数对比报名数来说并不算什么。
但实际算下来，报名人数已经超过了十万之多。
也就是说，桑初最少要购置上万台光脑，让他们轮流使用，才能稍微应付前期的压力。
几百台光脑仍旧不够。
只能暂时稍微应付一下，以维持他们的热情，作为试课使用。
桑初用光脑查了一些资料，参考了星际联邦的教学资料，她发现古华夏语其实是联邦的正统主流的语言，也是联邦对外的官方语。
但因为其难学程度太高，所以辅以另外精简好学的语言，比如被改编过的更加精简的英语，以及另外一门较为小众，但地球上没有过的语言，作为日常交流使用。
桑初早在刚来之前已经莫名其妙会说这里的改编版英语，他们日常交流的时候也是用这个作用语言，桑初那时还误以为英语是联邦的主流语言。
但其实不是的，官方推崇的还是古华夏的方块字。
联邦高等学府也都用中文授课。
桑初愉快地决定教他们学习方块字！让他们领略下文字的快乐。
教案是结合联邦现有的课程和桑初根据罪恶之城人们的现实情况，融合一些古华夏文化制定的。
试课的时候，仅有不到四百名学员参与。
他们一同接入光脑，意识来到了桑初的课堂。
这是桑初在星网上买下的属于个人的“空间”，在这里她可以凭空创造任何想要的东西，比如一间屋子，比如她的全息学校。
目前为止，全息学校还只有一个轮廓，招牌都没贴上。
学员们在一间纯白色的房间集合，作为暂时的教室使用。
桑初目视他们，“作为我们的全息学校的第一课，具有重要的教学和参考意义，影像会录制下，你们在座的所有人都会成为这个学校最初的一份历史。”
那些扭来动去，第一次来到星网，对一切大感好奇，根本坐不住的人闻言，立刻端正了身体，不敢再动。
谁也不想，在历史中留下自己丑陋的一面，即使他们觉得自己真的丑啊。
桑初笑了笑，“不用这么紧张，接下来我们进入课程。”
每个人的面前都出现一本书，一份参考资料和空白的笔记和笔。
桑初缓缓在黑板上写下四个字：“非知之艰，行之惟艰。”
“这句话的意思是，要懂得一些道理并不难，但真正实行起来是很难的。”
“你们都知道，不该继续这样下去，该做点什么去改变，于是你们来到了我的课堂。”
“但接下来的过程是一件艰难的事，如果不会不懂，也并非你的责任，不必把它们放在心上。”
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闪烁着比星辰更亮的光，月神也眷顾了她。
“我知道它很难，所以我去做了。这才是背后真正的意义。”
“你们都是勇士。”
掌声响起。他们仰头望着她，眼睛里闪烁着自己也未曾发现的光芒，那星点光芒洒落在他们枯竭的灵魂，很快化为养分被吸收，沉睡的灵魂发出舒适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