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酒煮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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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柳如烟一袭藕荷裙装,站在甲板上笑了笑,对着王秀禾说:“几日不见,秀娘可想我了?”

    王秀禾瞠目看她,颤着手道:“你怎么和他在一起?!”

    这个他自然指得付景轩。

    柳二娘嫌弃地瞥了付景轩一眼,“我却是不想跟他一起,若非要跟他做笔值钱的买卖,我才懒得理他。”

    付景轩挑了挑眉,抽出后腰折扇摇了摇,也没去理她。

    这两人的关系明显不和,又为何凑到了一起?

    王秀禾皱紧眉头,声音变得尖细,“你先前不是答应了与我做生意?怎又出尔反尔?”

    柳如烟听后一惊,“哈哈”大笑:“秀禾此时到像个不谙世事的女儿家了?你我都是生意人,生意便要慎重则优,付景轩出的条件比你好,我自然是要帮他的。”

    王秀禾怒极:“何等生意能超了天家赏赐的半数!”

    柳如烟哼笑:“秀娘真当我只认钱财,不识好赖?”

    “你……”

    “你什么你!”柳如烟面色一转,秀眼凌厉,她年轻时就是个泼辣性子,如今隐忍了几个月,终于对着王秀禾说了出来,“从品茗大会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方家的宗亲后辈全都死绝了怎地?你偏偏让付景轩出来显露身手搅我付家安宁?你安的什么良心?!”

    王秀禾半晌无语,回忆道:“你在品茶局是装晕?你们那时就勾结在一起了?”

    柳如烟道:“不然呢?我还能真的让他一个毛头小儿气倒在聿茗山顶上?”

    “可你们明明水火不容!”

    “何为水火不容?他若还在付家便是我的死敌,但他如今来了方家,那便顶多算我一个对家,你聪明一世,竟连这份利害关系都看不出来?”

    王秀禾喃道:“不可能,你怎么会跟他一遭?你心中该是恨他才对。”

    柳如烟说:“秀娘可是有些意思,我恨他那是我家的事情,如今你从中挑拨,不就是要拆了我俩人的家?他再不济也是姓付,我再不济也是他二娘!我俩即便是窝里斗死其一个,也不能让你一个姓王的拆了我们姓付的台面!”

    王秀禾没想柳如烟一个浑人竟如此拎得清,见此局难收,稳了稳心神,解释道:“品茗大会却是我考虑不周,但前些日子我们不还姐妹相称一起为日后谋划吗?我如此信得过你……”

    “但我却信不过你啊。”柳二娘勾嘴一笑:“我自诩不是好人,可秀娘却比我还要不堪,你那背信弃义的招牌早就挂在脑门子上了,你还想让我信你?我呸!什么日后为我挡着陶胡两家助我上位,我看你是要连合我灭了陶胡两家再将我踹下马做第二个方昌儒罢!”

    王秀禾摇头,眼中早已赤红一片,“我没有背信弃义,是方家负我再先!你若不帮便不帮,把我的茶都还过来!”

    柳如烟道:“茶不在我这。”

    “你说什么?”王秀禾看着主船后面几艘空荡荡的商船再也沉稳不住。

    她早知道方付二人要对这批茶品下手,从品茗大会结束她就知道要走这么一遭。于是将计就计,在渡口租了一个仓库把茶全都放在这里,待两人动手的时候便像今日这般抓他们现行。但她又向来谨慎,思来想去觉得渡口不安全,方家更不安全,于是便找到了柳如烟。

    四大家虽主做茶叶买卖,多多少少也会做些与茶相关的副业,比如方家的副业便是酒楼,而付家的副业便是船运。

    她知道柳如烟厌弃付景轩,无论如何都不会跟他合谋,于是就跟她做了一笔船运买卖,提前几天把备好的茶品送上柳如烟的商船,再安排几个可靠的人手跟着一起押送进京,又在渡口的仓库里放些假货,等着瓮中捉鳖。

    却没想柳如烟竟会反水,真的跟付景轩合谋摆了她一道?

    “我的茶呢?那可是天家买卖,你随意挪动便是杀头的罪过!”

    “为何杀头?”柳如烟笑道:“方家的茶早就被我送回了方家。此时算算时辰,估计早就送到了。”

    王秀禾听罢大惊失色,怔怔看她些许,提着裙摆便向方宅奔去。

    柳二娘望着她踉踉跄跄的背影,瞥了付景轩一眼,“我有一事不明。”

    付景轩道:“二娘请讲。”

    柳如烟道:“王秀禾与我不算熟识,勉强算作亲家,为何信我至此,敢把十万担的茶品交给我来运输?”

    付景轩挑了挑眉,嘴角带着一丝浅笑:“二娘可还记得,我每年都会给方家写信?”

    柳如烟记得,每每信差来家中收信,三宝都会递上去一封,“你不是写给方泽生的?”

    付景轩道:“只有前两封是写给他。”

    “那后面的?”

    付景轩扇子一歪,指向了王秀禾的方向,“全是写给她的。”

    柳如烟皱眉:“你写了什么?”

    付二爷笑道:“不过是一些家中琐事,写一写二娘的不是,再写一写我待二娘的不满;写一写大娘的身体,再写一写父亲的不作为;那些信上尽是我们付家的懊糟烂事,让她看了便会以为拿住了我们付家的底牌,才会对我一再松懈。”

    柳如烟惊异:“你难道早就料到了会有今天这一幕?”

    “怎能?我又不是神算子。”付景轩冲她眨眼:“只不过我早知道,我会来到方家。说起这事,还要感谢二娘。”

    柳二娘怔愣片刻,随即一道惊雷从胸中炸起,颤颤指着付景轩:“你耍我?替双儿代嫁那事是你耍我?!”

    付景轩摇摇扇子,笑道:“过去的事情不提也罢。如今我是方家人,二娘便是我最亲近的娘家人。”

    柳如烟当下便要发怒,付景轩立即道:“我那品茶的功夫可以全数教给大哥。儿时拿你的把柄,也会烂在肚子里。”

    柳如烟眨了眨眼,硬是把将要破口的恶言恶语咽了回去,扶了扶发簪说:“耍便耍了,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快去方家瞧瞧你那位大当家如何了罢。”

    方宅后院,灯火通明。

    十万担茶碎九万块茶饼,如山一般摆在空旷的院子当中。

    王秀禾跑歪了发髻,贵重的流苏簪子将落不落,歪歪斜斜地挂在她松散的头发上,甚有些狼狈。她这些年重新换置的方家家丁全被关进了后宅的小屋,无法为她通风报信。帮着柳如烟前来送货的茶工没走,一个一个举着火把,站在后宅的院落两旁。

    王秀禾扶着乌木古门喘了半晌,在灯光的照映之下,看到方泽生一袭玄色大氅,稳稳地坐在茶山之前,静静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