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五年时，并州治所晋阳城门楼上，洛兴一身征衣，扶着腰间的宝剑，瞪着发亮的眼睛，观望着这座城池。

    城池显然是刚经过战乱，城中硝烟弥漫，安抚军与城中的居民乱作一团，踩在晋阳守军与攻城军的血液上，在地上踏出杂乱的血脚印。

    洛仲刚指挥着军队攻下了晋阳，如今捻着胡须，气定神闲地站在洛兴身旁，身后的水戾、罗修都是一副血染衣甲的样子。

    攻下了晋阳，显然让洛兴喜不自胜，大笑道：“哈哈哈！总算是拿下了并州，统一北方，指日可待！多亏了叔父的计策，才能如此之快地拿下并州啊！”

    洛仲微笑道：“哪里，若没有子葭、成德之勇，即使有神机妙策，也难以实施。”

    洛兴笑道：“对！对！有子葭、成德二人，何愁不能统一天下。”说罢，四人都笑了起来。

    “成德，”洛兴对罗修说道，“晋阳虽已拿下，但并州还有少数郡县尚未臣服，这就交给你了。”

    罗修听到，挠了挠头，有些为难地说道：“这……这个……”

    “怎么？你不愿意？”

    “不！”罗修顺口答道，随即有些呢喃起来，“那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这可不像你啊，说清楚！”洛兴笑骂道。

    “这……俺老婆快要生了，所以……”罗修腼腆中夹杂着将为人父的期待和欣喜。

    “噢！”洛兴恍然大悟，“如此确有不便，子葭，那就再辛苦你一趟了。成德，恭喜恭喜呀！”其他人也纷纷向罗修道喜，又见他一副腼腆的样子，觉得颇为新奇，忍不住笑了起来。

    罗修黝黑的脸庞竟然红了起来，急道：“有什么好笑的！子葭你也笑我！话说回来，嫂子还没有着落呢，我这可是快你一步啊！”

    水戾微笑不语，洛兴也跟着说道：“对呀，子葭，如今拿下了并州，算是安定下来了，你也是时候考虑一下终身大事了。放心，你若是不好找，我给你找一个！”说着大笑起来，罗修也跟着幸灾乐祸地笑着。

    调笑了一阵，洛兴才正色说道：“好了，不开玩笑了，以后此处就是我们的主城，所以清理周围的郡县十分重要，既然成德不方便，那就交给你了。”

    “是！”水戾抱拳道。

    洛兴望着天上正中的烈阳，说道：“叔父曾说过并州又帝王之气，而晋阳乃龙脉之首，今日一见，果不其然！”洛兴伸手指着太阳，继续说道：“从今日起，这里就叫陵阳！”

    在水戾的威逼利诱之下，收服并州诸郡之事进行地颇为顺利，大多望风而降，只有

    上郡郡守殷常率众负隅顽抗。然而在水戾大军围攻之下，只坚守了半月，便兵粮寸断，宣告破城。

    水戾至今清楚的记得，自己带兵闯入郡守府中的情景。

    所有府中的家仆，杂乱地倒在地上，血流殷地，身上布满刀剑伤，满脸惊惧之色。厅中还有几个身穿衣甲的士卒跪趴在地，手中拿着沾满鲜血的刀剑，脖颈上一条赫然的伤口，向外涌着血。

    不仅如此，还有一些衣着鲜丽的妇女倒在地上，死状惊恐无比，在一处主卧中，还有一个被杀的妇女，怀中抱着一个死去的婴儿。而殷常的尸体也赫然躺在一旁，血从颈上的剑痕向外疯狂的流淌，一把沾血的宝剑掉落在旁边。

    情况显然是殷常见城池将被攻破，恐自己妻妾儿女落入他人手中，遭到凌辱，便带着几个死忠将全服上下屠戮殆尽，再自刎了断。

    就在水戾感叹之时，一名军士来报：“启禀将军，这里还有个活的。”水戾听到，急忙说道：“快带我去看看。”

    就在主卧隔几间房，一名衣着鲜丽的美貌少女，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胸口涌出的鲜血将整个衣裳染成了鲜红。

    “快！快去叫军医来！”水戾叫道。随后扯下一块床单，摁在不住流血的伤口上。

    水戾也不知道当时自己为何会为一个陌不相识的女子如此紧张，当初只是看了一眼，便心生无限的怜惜，心中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救她。

    “欣荣啊。”

    水戾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落樱枪，眼中闪烁着回忆的神色。浑身雪白的踏雪马，毛发被梳得整整齐齐，听到水戾嘀咕着一个名字，打了一个响鼻。

    荆山脚下，十万兵马结成的营地，燃着通亮的火光，将荆山团团地包围。

    荆山上，仅剩的七千夔军各自分散休息，有的割开衣服，包扎着伤口，有的擦拭着自己的武器，有的抚摸着身旁的战马，个个眼中透着决然的神色。

    距离荆山三百里外，一骑飞驰而来。马已经跑到口溢白沫，马上的人仍是挥着马鞭，恨不能再快一些。这是水戾派去彦国的护卫，任周。他从彦国的碟子手中得到十分重要的情报，罗青派出通信的人，吴建，是彦国情报司的人，并得知了吴建所做的计划。他已经连续赶路三天，马都跑死了两匹。

    “你来了，”水戾抬头看着程皋。

    程皋行了一礼，说道：“将军有何吩咐？”

    水戾看着程皋黑白相杂的头发，微笑道：“我所有的部下之中，你是最早跟我的，算算，也有二十年了。真没想到，你在这个节骨眼上过来了。”

    程皋抱拳道：“末将

    随水戾将军征战一生，早已立下同生共死之志。”

    水戾摇了摇头，说道：“我有事让你去做。”

    “请将军吩咐！”

    水戾说道：“我要你去查询寒儿的下落，若能找到，请你尽心辅佐教导他。”

    程皋顿一下，问道“可是山下敌军甚多，难道将军已有脱身之策？为何将军不亲自去寻？”

    水戾笑道：“此计谁都可以脱身，只有我不能。明日我带军下山杀敌，你不要下山，待我战死，潘泽自然退兵，到时你再下山，必然无人拦你。”

    程皋不可置信地看着水戾，着急得半跪道：“末将愿与将军共生死，不愿独自苟活！”

    水戾站了起来，走到程皋得身后，一边说道：“我自认英雄一生，从未做过让自己后悔之事，但心中总有一事难以放下。那便是将寒儿抛在京城中不顾，是以寒儿心中对我有些怨恨。虽然我没能亲自教导他，但是他很好，无论是武功还是品性，都很好。当我听闻他擅自离京救人时，虽然有些恼怒，但仍然有些欣喜，他终究没有做出违心的事来。我希望他今后也能如此，决不做会让自己后悔之事。朝先，我希望以后，你能在寒儿身边，替我好好教导他。”

    “末将……”

    程皋还未说完，便觉得脑后一痛，却是被水戾打晕了过去。旁边闪出两个军士，将程皋抬走了。

    水戾看着程皋被抬走的身影，许久之后，眼中一凛，跨上踏雪马，下令道：“全军集合！出击！”

    待程皋醒来之后，已经天明，身边有两个照看着他的小将，这二人都是他的亲信。

    程皋晃了晃脑袋，急切地问道：“将军安在？”

    那二人面色颓然，说道：“将军让我们照看程将军，自己一早带兵下去杀敌了，山下一开始还有喊杀声，但现在已经平息许久了。”

    程皋一跺脚，叹息一声，赶紧骑上马，下山查探去了。

    山下十万沂军的营地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七千夔国士卒堆积的尸体以及漫地的血红之色。程皋发狂了一搬，跑向那七千的尸体挨个检查了一边，大部分已经面目全非，根本认不清是谁。程皋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又一遍，并没有找到水戾的尸首。

    程皋带着两个亲信，扮做平民，去到了南郡附近，打探着水戾的消息。

    他们这才知道，水戾已经战死。周奕收殓了水戾的尸首，在南郡城中新建了一处祠堂，用以吊唁一代战神。

    程皋三人偷偷潜入城中，在祠堂中磕了头，便遵循水戾的遗志，去寻水寒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