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履霜 第二十六章、杏花坞(1)

    水寒看着眼前伶俐的少女,他总觉得,自己仿佛见过。

    “你在想什么呢?”汀泠看他目无焦距,出声问道。

    水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礼,忙道:“请恕在下冒犯,只是在下觉得姑娘有些面熟,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所以才……”

    “哦?”汀泠饶有兴趣地说道:“世人仪态万千,若有相似的容貌,实在难得,如果有机会,我倒想见见你所说的那位故人呢。”

    水寒听闻,心中一痛,低声道:“故人不久前……离世了。”

    汀泠啊了一声,眼中抱有歉意道:“原来如此,我无意勾起公子的伤心事,公子请节哀。”心中却暗自道:我与他的故人容貌相似,那他见到我,岂不天天伤心?

    “无妨,”水寒声音有些低沉,沉默了一会,忽然想起竹攸临终前曾提起她的妹妹竹夭,眼前的少女与竹攸容貌相似,莫不是……

    思及此处,水寒的声音不禁略显颤抖:“在下姓水名寒,字沉箫,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原来是水公子,照顾了你一个月,总算知道了你的名字,没白忙活。我姓恒,名叫汀泠。”汀泠笑道。

    水寒听罢自嘲道:世上哪有如此巧合之事,自己未免太过心切了。

    他见汀泠年纪尚小,又一派天真烂漫的模样,料得此地必有一位白发须眉的济世神医,便道:“辛苦恒姑娘一个月来的照料了,不知尊师现在何处,在下还未答谢尊师的救命之恩。”

    汀泠听到眼中闪过一丝哀色,旋即又“噗嗤”一笑,道:“你确实要好好感谢我师父,若没有他老人家悉心传授医术给我,我也救不了你!”

    水寒听罢,隐约明白神医已经仙逝,自己怕是触动了少女的伤心事,十分歉然。单膝下跪道:“请恕在下眼拙,姑娘救命之恩,水寒没齿难忘!”

    汀泠见状蹙眉道:“哎呀,你快起来,身为医者本就该救死扶伤,你快起来吧,你这样伤口都要裂开了。”说罢轻轻将他扶起,动作轻柔至极。

    水寒忍着伤痛有些吃力地站了起来,扶着栏杆,眼中带着歉意看着汀泠,欲劝导汀泠节哀,却又看到汀泠嘴角的笑意,怕是自己又提起此事,又会让她伤心,便不敢多言。

    于是说道:“在下能捡回这条命,多亏恒姑娘救治,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请姑娘尽管吩咐。”水寒醒来之后仔细观察过了,这几间房屋虽大,但粮食并不多。

    汀泠笑道:“等你的伤好了再说吧,你现在走路都费劲呢。其实,你受了那么重的伤,我也没有把握能救回来,你能这么快醒来,也有你自己的原

    因。”

    水寒犹豫了一下,问道:“请问恒姑娘,在下的伤,需要多久能养好?”或许是不知外界的消息,水寒自从醒来,心中便一直有种慌乱之感,他预感到自他离开夔国以后,一定发生了很多事情。在外界,他有许多担心,也担心他的人。

    “我也不太确定,我从来没处理过这么重的伤势,”汀泠皱眉道,“你还是静心养伤吧,伤养好之前,就算有什么事要去做,也有心无力呀。”

    “那……今后打扰恒姑娘了。”水寒抱拳道。

    “我跟我师父行医,从不收取钱财,只同乡里人换写日常所需之物,若你真的想报答我,伤好了之后就去打些猎物,改善一下伙食吧。”汀泠笑道。

    “你的伤口该上药了,只是这药还未捣好,你且等一下。”说罢又是走回去捣起药来。

    水寒才刚从昏迷中苏醒,便下床走了一圈,早已经有些力乏,此时听到汀泠要自己等一会,便靠着栏杆,看着汀泠忙碌的身影。

    不久,汀泠便盛着药走了过来,却见到水寒面色苍白,呼吸不稳,脸上出了一层薄汗,却死死地靠在门框上,不禁惊讶道:“你才刚醒,累了就回床上躺着呀,为何还要死撑着站在这里,真是……”说着,忽然想起是自己让他稍等一会的,心中有些歉意,却仍是怪他这般木讷,扶着水寒无奈地说道,“算了,快进屋吧。”

    水寒也是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随着汀泠进屋去了。

    进了诊室,水寒沿床坐下,正准备解带宽衣,按在腰带上的手却不由地停了下来,他突然想起汀泠是个女子,往日自己受伤,为自己上药疗伤的不是管家禾丰,便是府中的家丁,与一女子同处一室都尚为稀罕,何况还是要衣不遮体。

    水寒觉得手中的腰带仿佛是一个烫手的山芋,左右为难。

    “还是我来吧,”正踌躇间,汀泠却出声道,“你的伤口还未完全愈合,不能有太大的动作。”说罢,便轻柔地解开水寒的腰带,轻轻地褪去外衣。

    水寒见她落落大方,浑不似自己这般忸怩,顿时羞愧不已,暗道:不过是上药而已,自己却不如一个姑娘家想得开了。

    汀泠一点一点地揭开里面的衣物,生怕凝固的血液粘住了衣物,牵扯到正在愈合的伤口。她的动作细致入微,一双明眸注视着正与结痂处分离的衣服,丝毫没有察觉到水寒的异样,直到感觉指尖不时掠过的肌肤微微颤抖,才抬头关切地问道:“你很冷吗?”

    水寒见她不知自己紧张,反而以为是受冷所至,脸色不禁有些微红,不知如何回答,眼光飘忽起来,吞吐地说道:“没……这个,是……”

    汀泠眉毛皱了一下,眼中有些疑惑,却又并不深究,又低下头去处理起伤口来,淡淡道:“没事的,你再忍一下,很快就好了。”

    汀泠上药的手法极为娴熟,一刻钟的时间,便已经包扎妥当了,看着水寒缠满了纱布的身体,眼中有些笑意。汀泠为水寒穿好衣服,取出一枚丹药让其服下,又嘱咐他好好休息,这才出去。水寒听着脚步声渐渐地踏出诊室,深呼了一口气,身体才渐渐放松下来。

    如此又过了一个月,水寒的伤势已经恢复了五六成,汀泠见他已能自己上药包扎,便不再亲手料理此事,只是定期检查愈合的情况。

    夏日炎炎,即使呆在房中,也会出的一身细汗。水寒的伤口被汗水浸的有些发痒,于是便走出了屋子,坐在杏花坞旁小溪边的巨石上,吹着清凉的混着溪水的风。

    水寒在杏花坞已养伤两个月余,身上的伤势也好了七八,恢复之余还能帮汀泠打些下手,但任然是不能长时间劳作。想来再过一两个月,伤势便能完全愈合,水寒迷茫之由也因此而起。

    伤好之后就要离开此处了,然而水寒却不知该往何处,自己擅自逃出京城,潜过边关,救了竹攸,依然坐实了违抗圣旨与敌通奸两大罪名,若回去陵阳,实在难逃一死。

    此番因自己私情,却为水家抹上难看的一笔,此后必然会有人因此贬低水家,自己实在无颜去见父亲及水府上下。

    皇上招自己为驸马,自己却当众拒绝,不仅扫了皇上的脸面,亦坏了公主的名声。而且洛云乃洛诚亲皇弟,罗青也是对洛诚爱慕有加,三人虽然情同兄弟,自己却已不知如何去面对二人,这豫州,水寒也是无颜去了。

    思及此处,水寒顿时有种天下之大无处为家之感,不禁怅然长叹。

    目光扫视了一圈杏花坞的风景,心中慢慢平静下来。在此两个月余,这杏花坞仿佛是一道屏障一般,将外面事物隔绝于外,可以让水寒暂时抛开外面的诸多烦杂,获得难得的清详,久而久之,水寒心中竟生出了永远呆在此处的想法。

    未及多思,水寒忽然倏然惊起,背后流了一丝冷汗,心道:自己身在此处虽然安宁,然而这与逃避有何两样!自己犯下的罪责,总要承担,堂堂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做出这等毫无承当之事,若被人知晓,岂不为人耻笑?即便是父亲,也定然会失望至极。

    思及此处,水寒心中如拨云见天日,痛快非常,长啸一声,心下决定等伤势愈合之后便入京请罪。

    水寒一扫颓靡之色,复坐了下去,从怀中掏出贴身携带的玉埙,吹奏起来,乐声萦绕谷中,悠扬不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