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苏青梅闷着头继续往前走，程决双手插着口袋，孑然挺拔立在原地。
他望着远处那栋楼说："把张成宇放在那儿也不错，至少来一趟还能见个骨灰坛。李言那小子思想境界没那么高，让他把骨灰往海里撒，给他钱估计他也不干。"
苏青梅走到程决旁边，跟他解释："骨灰寄存是按年份收钱的，一年一年算下来可不比墓地便宜啊。"她想了片刻，又道："张成宇是年轻逝者，如果抛开庇护兴旺后代的讲究，不去计较风水什么的，让李言给他选个偏僻点的冷门墓地，其实价钱也还好。"
如果旁边的人不是程决，苏青梅绝对不会再多说后面那番话，因为她怕被打。
这年头，谁不想挑个靠山靠水的好地方，劝人买方位差的墓地，不被丧属追着打都怪了。
可从李言目前情况来看，这已经是最实际的解决办法了。
"让他自己做主吧。"程决默默摇了摇头，下午提过一句先拿点钱给他用，可李言这货脑子一根筋，玩起了"我不要不要就不要，我非要跟自己过不去"的傲娇，程决真想挥拳再给他一顿胖揍！
忽然，程决眼底闪过一丝试探，为了证实某种不确定的想法，他转脸问苏青梅："如果是你，你舍得把骨灰撒到海里？"
苏青梅微微惊神，看了程决一眼，又很快地避开眼神，她低声说："他愿意，我就愿意。"
听起来没毛病，可总觉得哪里不对？
如果像张成宇这种突发情况，连个后事都没交代，谁知道他愿不愿意一身潇洒投奔大海？
还有刚才她跟李言解释这个的时候，表情不太对。
程决见她怔怔的神情，不知在想什么，他走近，从上而下望着她的脸，静止的眼皮子半天都不动一下，他发出催眠般魅惑的声音，问："你，是不是参加过环保葬？"
"还没有。"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眼睛停滞在某处。
……虽然，她答应过他，最多两年，就要放他走。
树葬海葬都行，只要别把他放在玻璃柜里，每天看着让人难受，把他撒哪儿都行。
可苏青梅想，自己还是舍不得的。
……
程决手指摸了下鼻子，分析"还没有"三个字，他看向乔木丛林后的那栋楼，问："那个人，是不是还在骨灰存放厅？"
苏青梅一脸错愕，不，是惊讶不已！她开始反省自己刚才到底说了什么？
"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程决弯下腰，双手依然在口袋里，英俊雅痞的脸伸到她眼前，挂着张提审犯人的严肃表情，问："还是很重要的人吧？"
"别猜了，我有点怕你，练过读心术似的，怪瘆人的。"苏青梅低下头赶紧往前走，后来走着走着，她开始拔腿跑起来。
"再给你五秒，抓紧跑，追不上你算我输。"程决把手从口袋掏出来，目测时间到了，长腿一迈，专业运动员的起跑速度，矫健的身影只花了半分钟就与苏青梅并肩走到了一起。
她再看程决时，就跟见了鬼似的，脚底生风拼命想甩开他，程决拐到她前面，一把拦住，她顿时刹住脚，听到他说："什么读心术，封建迷信，我研究过微表情。"
啥？
苏青梅张着嘴喘着气，蹙眉看着他。
程决跑完这段路，气都不带换的，指着她说："你看你现在右边眉毛挑了一下，说明你有疑问，你不信我。"
"……"确实不信。
程决拿眼斜她："那天在医院，你胡说八道记得吗？说什么你有绝症，就是典型的一副说了谎的表情。"
苏青梅记得自己当时很认真的演来着，她好奇地问："我，我什么表情了？"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非常努力地表现出你很真诚，想让我相信你的表情。"程决轻声嗤笑道："苏青梅，你知不知道一般撒谎的人都这样。"
她反驳他："那我说是殡仪馆的，你还不信呢，那次是真的！"
"哦，失误。"程决眯着眼瞅她，摇头叹气说："主要是你这小身板让人没法信，我是被你外表假象欺骗的。"
苏青梅撇撇嘴，想道，他留下手机号的时候，问她有没有话跟他说，难道也是通过表情看出来的？如果是，那也太可怕了，以后在他面前得装面瘫才行！
苏青梅想着赶紧整理神情，好在程决没对她这番心理活动进行分析，因为他这时候接了个电话，神情肃然正经的说了几句，然后收起手机告诉她有事要回餐厅。
"苏青梅，李言那小子帮我看着点，等他想通了让他自己回去，我把大老婆留给他。"
大老婆？
苏青梅想起是那辆车，可能他今天是临幸了七十二妃嫔里其中一辆来的，只见程决走出几步，想到什么突然又调转脚步回来。
苏青梅觉得自己也不聋啊，可程决就像养成习惯了似的，俯下身就趴在她耳边说："对了，那货如果还半死不活的闷着，你就拿出看家本领，给他讲鬼故事，他可爱听了。"
说罢他抽身而去，嘴角挂着化不开的笑意，倜傥潇洒地走了。
后来事实证明，程决的话能信，那什么都能上树！
苏青梅看着他走远，一个人拐回去值夜班。
如果不碰上遗体堆积的情况，八点多各处工作人员就已经回家了，殡仪馆彻夜亮着灯，傍晚，防腐部的人接到丧属电话，曾耀婷又去接运遗体，苏青梅一直也没见到她。
检查完各处的门窗和冷藏库的温度，苏青梅回到遗体整容间，拿出手机搜索租房信息，心里盘算着，苏青柠的事她搞不定，那爷爷就不能回苏立青那儿，她得找个离现在住处不远的房子，至少搬家时不用太辛苦。
旧楼的租房信息不多，苏青梅翻了半天也碰上价钱合适的两室居，直到她听到外面有动静，赶紧收了手机，走出去一看，曾耀婷趴在运尸车旁边呕吐不止。
苏青梅凭职业直觉，想道这次应该是来了个重度**的遗体，否则曾耀婷不会吐成这样，她瞬间绷紧全身细胞，赶紧拿上手套口罩走过去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