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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加钱的》(2)

    时熠和父母吵了一架,父母也很无奈,但他们依然觉得能和荣家联姻是不可多得的好事。

    他们甚至说:结了婚,你们可以各玩各的。

    时熠简直要被气笑了,其实父母对他从来很好,有求必应,但他们做选择时也毫不犹豫,在儿子的幸福和长远的利益之间,他们选择了后者。时熠觉得他的父母已经无药可救了,但他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主,他收拾好轻便的行李,当夜就离开了家,坐飞机去了别的城市。

    临行前他犹豫着要不要给应淮成发个消息,但想一想还是算了。

    说不定他在陪新金主吃喝玩乐呢?说不定他早就忘了曾经有个傻兮兮的小孩用自己一年的生活费换了他一月的陪伴。

    说实话,当他听到保安说“应淮成从来只陪一晚”的时候,他心里还是忍不住雀跃的,但他很快又冷静下来,因为他很清楚,他玩不过应淮成的。

    他又菜又蠢,什么都当真。

    应淮成的温柔刀一下一下往他心口上割的时候,他还摇着尾巴凑上去舔刀口呢。

    索性放下,忘记,他删了应淮成的联系方式,然后坐上飞机去往另一个城市。

    ……

    三个月后。

    这天时熠要去咖啡店打工,离开出租屋之后他总觉得有人在他后面跟着他。

    可他转头回去看,什么都没发现,奇怪。

    他到咖啡店的时候,余光瞥见南边座位上坐着一个熟悉的人,是高中同学,对方也看到了时熠,连忙朝他招手。

    那人问时熠,“你怎么在这里?”

    时熠讪笑,“勤工俭学。”

    “就你家的条件还要勤工俭学?别逗我了,体验生活呢吧?”

    时熠不置可否,他不想谈太多,那人又问:“你什么时候开学啊?你大学在这里吗?对了你知不知道x城有大新闻?”

    时熠都不知道自己先答哪一个,索性摇头。

    “你竟然还不知道,x城都变天了,荣老爷子的私生子回来夺位了,才几个月不到,就改朝换代了。”

    时熠愣住,“私生子?”

    “听说是荣老爷子年轻的时候欠下的风流债,把omega肚子搞大,转头就跟富家小姐结婚了,可能是报应,富家小姐给他带了绿帽子,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是别人的种,把他气得差点脑溢血住院。现在这件事被曝光出来,当年那个omega生的孩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听说这些年过得不太好,工作也不体面,但荣老爷子也顾不得了,急忙让亲生儿子接管一切,自己休养去了。”

    时熠好久才消化完这段狗血故事,刚想说话,店长就催他了,他只好作罢。

    下班的时候,他有些累,脑袋昏昏沉沉的,眼皮打架,打算去便利店买个三明治随便填填肚子,货架上东西很多,他看都没看,拿了一个全麦的三明治就要去结账,却在半路被人握住手腕。

    熟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不是不能吃海鲜的吗?这里面有三文鱼。”

    时熠僵着手臂动都不能动,直至他堵住了道,被应淮成拉到空阔的地方,手上的三明治也被拿走了放到一边,时熠愣愣地看着应淮成的皮鞋尖,脑袋更昏了。

    他是饿出幻觉了吗?

    可手被人牵住了,应淮成带着他走出便利店,带他坐进一辆很豪华的车里,他还是低着头,应淮成把自己的西服外套披在他身上,然后伸手揩去了他眼角的泪。

    “怎么瘦了?”

    时熠的眼泪啪嗒一声掉下来,他咬了一口应淮成的指尖,凶巴巴地装狠:“关你什么事啊?”

    应淮成沉默良久,他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只好先告诉他结果:“你不用订婚了。”

    时熠还在恶狠狠地盯他。

    应淮成叹气:“荣家换了继承人,原来的婚约自然作废,所以你不用订婚了。”

    时熠看着应淮成那张沉静又从容的脸,实在惹人生气,好像谁都不值得这人产生情绪波动,这几个月也只有他独自辗转反侧,把往日时光细细回味,像个被抛弃的小流浪狗。

    他来找他,也只是为了告诉他这件事。

    一股无名怒火涌上心头,时熠第一次认真发脾气,他说:“那又怎样?换了继承人又怎么样?我告诉你,这个婚我还非结不可了,不管是谁,不管他高矮胖瘦,只要他是荣家少爷,我就心甘情愿和他结婚!”

    *

    应淮成当时的表情很复杂,瞳孔里满是震惊,好像有什么要宣之于口,但不知为何又没有说出来。

    时熠看不懂,他把应淮成推开了,然后气势汹汹地下了车,走到半路才发现自己肩上还披着应淮成的西装外套,剪裁精致,质感很好,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应淮成的车,是一般人开不起的豪车。

    作为夜场头牌,应淮成虽不缺钱,但也不至于这么有钱吧,时熠不禁想起保安的话——都干这一行了,不为钱是为了什么呢?

    他一回到出租屋,还没坐下,就又迎来了不速之客。他父母终于想起来找他了,他母亲把门敲得噼里啪啦响,他丧着脸去开门。

    时熠抵着门,严肃说:“我听说荣家的事了,订婚的事情你们从今往后都死心吧,我不会为了利益和谁结婚的,如果你们再逼我,我保证,下次我绝不会让你们再找到我。”

    母亲没想到时熠忽然变得有主见了,三个月的独居生活好像让他长大了一些。

    “行,不逼你了。”母亲帮他收拾出租屋里的东西,看他过得拮据可怜,又不免心疼,“荣家整个大换血,荣老爷子的亲生儿子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拿出荣老爷子年轻时给他抛弃的omega写的字据,说将来分她一半财产,媒体全都参与进来,总之闹得挺难堪的。”

    时熠对此丝毫不感兴趣,他的视线一直落在床上的西装外套上。

    “我和你爸爸是肯定不会让你趟这趟浑水的,且不说原先那个荣少爷没了身份,一文不值,就说现在这个新上位的继承人,来路不明也就罢了,我还听说他以前是混夜场的,陪酒□□为生,太不体面了,也不知道他出于什么目的在这个时间点跳出来,按理说他要是想得这份家产,早可以出来的,何必等到现在……总之,荣家现在乱得很,订婚的事情不提了不提了。”

    时熠听着听着心脏突然揪了一下,莫名发慌,“妈妈,荣家的新继承人是谁?长什么样?”

    “我找找啊,”母亲拿出手机,翻了翻:“最近的新闻上应该有,嗯这个,长得倒是很英俊——”

    时熠望过去,接着就傻愣当场。

    “你确定?”

    “确定啊,他这眉眼和荣老爷子年轻时简直一模一样,手段也挺像的,都挺狠。”

    所以,一个小时前他在应淮成的车上说了什么?

    他终于知道应淮成为什么表情复杂了。

    靠!丢人!

    他想起一个词能很好地形容他和应淮成之间的关系。

    孽缘。

    时熠抱着应淮成的西装外套坐进回家的车时还在发愣,缓不过神来,脑子一团浆糊,车子刚转弯,前面突然窜出来一只野猫,陡然的刹车,时熠的脑门直接撞在前座的靠背上,疼得他眼泪差点出来。

    他捂着头,泪眼朦胧地看着腿上的西装外套,忽然生出一个荒唐的想法。

    他对他母亲说:“我愿意和荣家的新继承人结婚,妈妈,你可以帮我去探探他的口风吗?”

    他母亲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意思,忙问为什么,他偏又不说,只守着一句:“荣家再乱也是棵大树,大树底下好乘凉,不是吧?”

    他母亲不解地看着他。

    几天后的饭桌上,他母亲告诉他:“你上回说的事,你爸爸托荣氏的高层问了荣家那位的想法——”

    他攥紧了筷子。

    他母亲措辞委婉:“他说他目前没有结婚的打算。”

    *

    夜深了,时熠躺在床上,侧身看着窗外的月亮,他想起之前应淮成会从后面搂着他,陪他一起看月亮。

    那时候的月亮比现在美。

    他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机,拨通了电话。

    “应淮成,我睡不着。”

    应淮成的声音有些许疲惫,但还是保持了一贯的温柔,“把窗帘拉上,不要漏光,这样会好睡一点。”

    他越体贴就越伤人,越自然就越心酸。

    “结婚是我爸妈的意思,你不要误会,我没这个想法。”

    应淮成似乎轻笑了一声,“我知道。”

    “知道什么?”

    “才把你从火坑里救出来的,就别再往回跳了。”

    “如果我想——”

    应淮成打断他:“别犯傻,我以前是做什么的你很清楚,我不是什么好人。”

    “你之前问我是不是对每个人都这么温柔,我现在可以告诉你答案,”应淮成顿了顿,然后加重了语气,“是的,我对每个人都这么温柔,想怎样都可以,只取决于钱多钱少。”

    他的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时熠就把电话挂掉了。

    *

    时熠以为自己不会哭的,但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纸巾盒抽空一半,他的眼泪还是止不住。

    其实他以前一点都不爱哭,也不会这么脆弱。

    他已经快要忘了他和应淮成共处的那一个月了,有时候他会突然想起某个画面,但画面里应淮成的脸已经变得模糊了,抱他的力度也记不清了。

    明明那个时候那么心动。

    一夜没睡,他刚想拉上遮光窗帘眯一会儿,母亲过来敲他的门,说:“荣家今天举办宴会,好像是荣老爷子身体转好,听说他准备在今晚正式把新继承人介绍给大家。”

    时熠愣了愣,“我也要去吗?”

    “随你。”

    时熠想了想,点头说要去。

    他看着凳子上的西装外套,他还不死心。

    喜欢是很没有道理的,他也无数次对自己说:你和应淮成不是一路人,你真的不介意他的过去吗?他配得上你的真心吗?

    但应淮成一出现,他就脑袋空空,只会眼巴巴地望着他了。

    晚宴在荣氏旗下的大酒店举行,媒体把入口堵得水泄不通,商界名流无一缺席,富丽堂皇的宴厅中央站着荣老爷子和他“失散多年的”亲生儿子。

    荣老爷子用煽情的措辞讲述自己的奋斗经历与遗憾初恋,极力把自己打造成一个深情又有事业心的好男人,寥寥数语就推卸掉自己抛弃怀孕女友的恶劣行径,又痛诉前妻隐藏出轨事实,表明自己的无辜,最后他把一旁的应淮成推到台前,对着所有宾客和媒体,宣布应淮成即将成为荣氏的新任总裁。

    掌声热切响起,时熠差点以为大家是真诚祝贺,都不知道真相,但他很快就听到了身边人轻蔑的嗤笑声。

    有人说:“荣老头子心里估计都要骂娘了,被戴绿帽子不说,亲生儿子还是个混夜场的。对了,你听过他们最近都在传的一个笑话吗?”

    “什么?”

    “这位荣少爷……是真少爷。”

    前面的两人笑得浑身都在颤,时熠却只有难过,他抬头望向台上的应淮成,他看起来和在夜场时很不一样,夜场的他风度翩翩,倜傥自如,好像自带与旁人不同的频率。但此时此刻的他,沉默憔悴,甚至站在偌大舞台中央,他显得有些落寞,与整个宴会厅格格不入。

    有一个瞬间,他的视线似乎来到了时熠的方向,时熠还没有反应过来,应淮成就又望向了别处。

    时熠想起昨天在车上,当他傻了吧唧发誓说要“嫁给荣家继承人”时,应淮成的眼神除了复杂难言,好像还有一丝欢喜。

    也不知道是不是时熠的错觉。

    宴会正式开始,荣老爷子坐回了轮椅,被秘书推着和重要的宾客一一打招呼。

    时熠不喜欢吵嚷的环境,酒也喝不下,在角落里发了会呆,见他母亲朝他走过来,他连忙侧身出了门,逃到走廊的卫生间里。

    结果在洗手台边撞见了应淮成。

    应淮成一抬头就看见了时熠,他摆出了惯常的笑容,好像时熠还是他的金主一样,笑着说:“又见面了。”

    时熠走到洗手台边,为了掩饰尴尬也伸手接水洗了洗,他从镜子里看应淮成,终究把心里话说出了口:“我以为你不是那种贪财的人,我不懂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应淮成微怔,随后笑容稍敛,“我当然是贪财的人,我要是不爱钱,为什么要去夜场?”

    时熠怒道:“你有篡位的本事,我不信你找不到正经工作养活自己!”

    话音落下,时熠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他从来没有当着应淮成的面评价过他的工作。

    有些话一直是禁区。

    时熠刚想道歉,就听见后面有人往这边走过来的脚步声。

    那人边走边和身边人说:“听说过麻雀变凤凰的,没想到鸭也能变凤凰,他现在身价多少?数不清了吧。”

    “人家是鸭的时候身价也不低啊,一晚都直奔六位数,我听我一个朋友说,他是真的有魅力,摆张冷脸都好看,不在发情期也要被他勾得——”

    笑声和嘲讽声在他们看到应淮成时戛然而止,两人脸色一变,如遭雷击,立马灰溜溜地转身跑走了。

    时熠说不清此刻他心里是难过恶心还是酸楚,可能都有吧。

    他望向应淮成,有些无措地想去碰他的袖子,刚伸出又缩了回去,他觉得自己刚刚的话和那两人的话没什么区别,都很坏。

    应淮成看见了他往回收的手,自嘲地笑了笑,他对时熠说:“所以,以后离我远点,我和你想象中的那个人不一样。”

    “我包你一个月,你只收了我十万。”时熠低头小声说。

    应淮成轻笑,“学生价。”

    “夜场的保安说你从来只陪一个晚上。”时熠忍着泪,还不放弃。

    应淮成看到时熠的衬衫领口,纽扣系得很紧,他乖巧得连穿西装都像偷穿大人衣服。

    他记得时熠的信息素是香草味的,他曾趁他睡着时偷偷吻过他的腺体,然后被他的甜味搅得一夜无眠,怎么会有这么干净的孩子,干净得衬出应淮成的肮脏。已经颓败的人生就不要参与别人的青春了,他明白这个道理。

    “傻子,那一个月是谁比较吃亏啊?好像是你吧。”

    应淮成微微弯下腰,凑近时熠的脸,他表情玩味,语气又轻又残忍:“动心的人是你,又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