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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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即日开船,顺江而下,讵料临时改变路线,果然就改出了毛病,沿途虽然经过「紧急」打点,偏又临时生变,头一站到大源,步哨留难,不准放行,朱品三迫于无奈,忙去找请吃过饭的余所长,余所长这时便面孔一板,说要公事公办。说好说歹,塞了六千元的「步哨费」,意思意思,于是江边的步哨,转眼间便一人不见。

    笫二站到陈家埠,当地步哨依样画葫芦,结果还是有惊无险,钞票递过去,「哨兵」让让开,前几天的酒肉攻势,祇不过起了点滑润作用。杜月笙以为这条路上顶太平,事实上则荆棘处处,麻烦正多,中日大战,天下方乱,杜月笙的佛面金面,到底比不上花花绿绿的法币和储备伪券,黄金美钞。

    船到洋浦口,一连许多天来待客殷勤诚恳,踉朱品三称兄道弟的周哨长,眼看着富春江上駄得有价值亿万的棉纱,大小船只,首尾相衔,就要在他的「权力据点」驶过,突然之间,他脸上的笑容凝为冰雪,富春江岸枪兵齐出,周哨长一马当先,厉声喝令停船检查。朱品三迫于无奈,祇好站在船头上跟周哨长办交涉。他说:

    「哨长阿哥,船里面装的是什么,兄弟若早向你报告过了的嘛,何必还要费事检查呢?」

    周哨长恕眉横目,屹然不为「交情」所动,他拉下脸来冷冷的说:

    「不检查?可以。就是这许多船不许移动一步。」

    徐子为察言观色,心知这次麻烦比较大,周哨长有心独吞三千件棉纱,跟他套交情,何

    异纸上谈兵?于是他暗暗的一拉朱品三,附耳道来

    「品三兄,你在这里敷衍他,掩护我悄悄的上小船,我到场囗去搬救兵。」

    朱品三会意,点点头,搭七搭八的跟周哨长讲斤头,磨时间,周哨长祇顾踉朱品三说话,那一头,徐子为蹓下一只小船,飞也似的划走

    等徐子为去搬救兵,要等到什么时候呢?朱品三心中焦躁,一面直在动脑筋,他想起舱中还有几位护运的士兵,大敌当前,他们始终不曾探出头来。于是书生辈,半生养尊处优,从来不曾见过阵仗的朱品三,这时候为了不使老夫子阳沟里翻船,一千件棉纱在杭抗以南被人夺去,闹一个有口莫辩的大笑柄,他把心一横,居然地敢于冒险用计,用自家的性命,去跟周哨长搏一次「同归于尽」。当时他叫船夫靠拢江岸,伸手一邀周哨长。他满脸堆笑的说:

    「哨长阿哥,你跟你的弟兄们何必站在雨里头?大家都是自家人,还有啥个事体不好商量?兄弟奉杜月笙先生的差遣,来办这一件事,祇要有个交代就好。来来来,请列位一道到船舱里一面吃酒,一面商议。依兄弟之想,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

    当时的确风大雨大,站在江边相当受罪。周哨长是想上船,却是财香在前,怕它跑了,他唯恐朱品三把他和他的部下邀上这一条船,好让其它的货船趁机开溜。有这一份小心,他便回过脸关照他的手下:

    「我上船去跟朱先生谈谈,你们辛苦一点,好生在岸上把守。」

    朱品三一听,忙命人搭起跳板,接周哨长上船,他捏一把汗,将周哨长请到舱里,舱里的护兵,见朱品三施个眼色,立刻一拥而上,枪囗抵住周哨长的胸膛,不便周哨长喊声救命。舱中寂寂,再等些时,朱品三便命船老大向其它各船发出暗号,解缆启椗,顺流而下。

    岸边周哨长的部下正在莫名其妙,一名护兵用步枪抵住周哨长的后心,朱品三胁令周哨长到船舱口去跟岸上的枪兵说话,性命交关,周哨长一到舱囗,便哇哩哇啦的高声大喊:

    「全部船只,统统放行!事体我已经和朱品三先生谈好哉!」

    就这么样学单刀赴会关公拿鲁肃当挡箭牌,朱品三抢出价值亿万的棉纱,急急赶往场口。同时,船上辽多了一名俘虏。

    见棉眼红大开条斧

    脱险以后,再跟惊魂甫定的周哨长开谈判,朱品三只要过关,他决不想找任何人的麻烦。周哨长被押到后方要受军法裁判,他有枪毙的罪状。却是,朱品三说:

    「哨长阿哥,我们就当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你说阿好??」

    周哨长那能不好?却是将信将疑,还有点耽心,朱品三说你尽管放心,你若是不相信我的诚意,那么我干脆点告诉你,方才在你下船之前。早有一位朋友乘小船溜去场囗求救兵,我们现在就火速追上去,拦住他从此作罢。

    船夫加力划桨,果不其然,他们在场口码头外边,千钧一发般追上了徐子为的那艘小船。

    一切事情都说明了,徐子为、朱品三决计不念旧恶,洋浦囗被阻之事绝囗不提,于是,周哨长方能昂昂然的上岸,以护运功臣姿态到场口镇上,和徐、朱等人一道去拜访当地驻「军」头脑「兪主任」。

    「鸟为食死,人为财亡」,愚昧之心,见财起意,可谓古今皆然。朱品三、徐子为方以为幸脱虎囗,抵达场口安全地带,万万想不到这位兪主任也会见利忘义,财迷心窍。他一见那九条大船上堆积如山的棉纱,顿时脸色一变,跟徐子为、朱品三二人说:

    「这是国家急需的物资,我们不敢截留。祇不过,上级派我守场口,原先的命令是叫我们就地筹饷,否则弟兄们便没有饭吃。我看就这样吧,我们照老规矩办,值十抽二,二位缴了百分之二十的钱或货,我们决不留难,立刻放行。」

    值十抽二?徐子为和朱品三,不禁倒抽一口冷气,一千件棉纱,价值连城,即令杜月笙自己在押运,异地羁旅,仓卒之间,他也筹不出这么大的一笔头寸。若说照价付货也好,一千件棉纱留下两百件来,此一巨款又怎么能够呈请报销

    徐子为和朱品三欲哭无泪,啼笑皆非,事情却是越来越僵了。

    「兪主任,」徐子为勉力振作精神,声色不动,如之以派头一络的说:「值十抽二,应该应该,不过这些都是枝节问题,我们奉杜月笙先生的指示,原本是不惜一切代价,不使各路朋友吃亏。唯有一桩:货色越快运到后方越好,贵部要抽的十分之二由兄弟负责,祇不过目前拿不出这许多现钱。还有,场囗以下再到淳安还要走几天,就请兪主任亲自带领贵部士兵,一路护送我们到淳安。我兄弟保证贵部护送到了淳安以后,值十抽二的铜钿马上付现。」

    「好极了,」兪主任出人意外的欢声说道:「我们就照这个办法。」

    然而,这位兪主任岂会上徐子为的当?跟他们到淳安去「秉公办理」,他随卽亲自指挥,分派他手下的弟兄,一一登船「执行护送任务」。徐子为以为他计已得售,有些儿踌躇满志,洋洋自得,却不料等到每一艘运布船上都布满了兪主任的枪兵,兪主任顿时抹下脸来,他不顾徐子为和朱品三的惊诧错愕,高声下令:

    「连船带货,一齐扣留!」

    洋浦口、陈家埠和大源,九艘船一千件纱一连三次被拦阻因为伸手要钱的原是来历不明、游杂队伍,杜月笙和戴笠那边,起先不知货从这条路上来,当然也不曾打过招呼,蚀钱消灾,倒也不去说它。如今场口的挺三部队,调派到这三不管地带,任务便是为看协助棉纱内运。强盗应付过了,官兵忽又见财起意,多日相处,称兄道弟的好朋友,眼珠一弹,立刻就翻脸不认人,诚所谓变生肘腋,祸起萧墙,当时不但令接运人员手足无措,而且实实在在有点啼笑皆非。

    俞主任上船以后便改由朱品三和杨大章出面办交涉,先说好话央求放船,继而晓以大义,婉言讽劝,棉纱内运是奉中央批准的特殊任务,事关军国大计,不同于跑单帮做生意,**将士在等着这一批棉纱运到赶制新军装,负责主持这一任务者除了杜月笙还有戴笠戴局长俞主任对于个中内情,察察甚明,一千件棉纱不是轻易吞得下去的,一声弄不好,可能军法从事,性命送掉,朱品三希望俞主任郑重考虑,三思而行。又在语气中透露,悬崖勒马,为时还不算晚,祗要兪主任不再坚持扣货,通济公司的朋友一定守口如瓶,只当没有这件意外不幸发生,来日呈报上级,照样的有功劳。

    俞主任不要纱,他要钱,口口声声说船里装的棉纱,明明是商品,照「章」应该纳税,朱品三见他性命可以不顾,一心想发财,只好低声下气的请教:

    「俞主任,你明晓得百分之廿我们实在无法应命,你能否开一个最低的数目?

    大事不好小徐绑票

    俞主任两只眼睛连连的霎动,他沉吟片刻,其实是在考虑应该开口减「价」多少,趁他犹豫,朱品三便自言自语再补一句

    「其实这一批棉纱,上面早有通令,任何人不能征收税捐,用抽税的名目,实在不妥。」

    对方心知朱品三并无恶意,祗不过在提醒他不要知法犯法,弄出大毛病,所以他不曾发作,考虑定当以后,他果然便改了囗,告诉朱品三说:

    「就这样吧,朱先生你晓得我们不是正规部队,弟兄们薪饷的筹措,十分困难,贵公司做这么大的生意,什么地方不要用两钱哩。你们便按照货值,抽百分之二,作为贵公司捐助我们的军饷吧。」

    从十分之二减到了百分之二,对方总算是大大的让了步,问题在于这百分之二的数目还是相当大,同样的急切难求,通济人员既拿不出钱,也做不了主,他们只好留在场囗,急电重庆杜月笙求救。朱品三和丁稼英上岸住在通济分公司,留杨大章和葛藩京陪着兪主任派来的枪兵守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