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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重相见

    来到北地的燕栖城后,才发现这片土地已然被雪灾和瘟疫折腾得不成个样子。

    我忽的想起,三年前去到杨岭那边救治灾民的场景。当初身边还有那样多的良艮师兄弟,可此刻却只有我自己只身前行,未能辨得来路和去路。

    但好在当地的州县官员及时控制住了灾民的人员流动,并且专门安排了救济场所,还专门组织起了当地的一些大夫来集中为城中百姓看病问诊。可令人心忧不过的是,尽管那些官员已经是反应迅速,令行禁止,但城中疫情依旧没有太大的起色。

    我第一日来,那些客栈便早已纷纷歇业停顿,家家户户大门紧闭,一座城郭彻底陷入了死寂之中。不光是已经出现染病症状的百姓,就连那些大夫自己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瘟疫也多是抱着诚惶诚恐的心态。

    因此,在这民生凋敝的常态中,唯一可以撑得上热闹的也只有位于城中西边地区的那些寺庙聚集处了。

    家家户户上寺庙和道观进香求拜的人随处可见,还有许多不知从哪儿听来些许偏方的婆子日日求告想要获取些许香灰以求治病救人之用。人总是这样,在不知如何是好时,便想着该仰赖神仙真人的保佑和恩赐。

    在这一片乱象当中,唯一称得上特别的是城中一家叫做积善堂的医馆。那里倒是一直开着没有停业,还像往常一样招待染上瘟疫的百姓。

    可即便如此,还是很多染病的百姓不愿出门,只一味闷在家中。讳疾忌医也好,唯恐自己被孤立也罢,多是不敢诚恳面对自己和现实的人。

    经过再三考虑,我在积善堂留了下来。

    积善堂的老板是一个姓甄的平民大夫,家族世代从医。听说先前祖上也是在出云宫中当过医官的,但后来因为一桩毒害案被牵连,所以全家集体流放迁徙到了这个不毛之地。

    甄氏先人安定下来之后,便在这边用私房钱开了一家医馆,平素也能靠着给人看诊问药养家糊口。虽然不及在宫中待遇优厚,身家体面,但也自由自在,无须理会那些后宫当中的阴谋诡计,争斗不休了。

    甄大夫虽然上了年纪,但好在生有一子,名唤甄长轩,刚刚及冠,从小也是跟着父亲学医的,所以现在也算个帮手。现在正当危急的档口,可父子俩却不忧不惧,全然一副淡定如常的模样。

    听说我是云游四海来行医的,几番交流下来之后,对我倒是多了几分客气和礼遇。之后更是直接请求我留了下来,说是可以一同为百姓诊病,来应对这场疫情。没什么好犹豫的,我便直接应了下来。毕竟听别人说,这也算是个老招牌的医馆,向来也是备受百姓认可和称赞的,而我现在我一没人力,二没物力的,找个当地医馆作保才容易得到那些百姓的信任。

    自从城中发生疫情以来,消息便闭塞不通。我相信墨子徵绝对已经听到北地瘟疫的事情,可眼下正是两军对垒和议的关键时候,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分下心来管束这边的事情,更不知道他是不是一切都好。我心里不由地担心着。

    但好在这种忧虑很快便被打消了。因为就在我到燕栖城的五日之后,墨子徵便派了军队、宫中的医官相继而来,还顺便带来了许多的粮草、药材来解决当前城中缺粮少药的问题。

    宫中的医官由太医署联合调配,同时将城中的医师也一并集合了起来,商讨治疗瘟疫的良方。

    墨子徵的举动给了当地的百姓不少信心,人们也开始纷纷走出家门来看病问诊了。再加上驻守将士来维持日常的秩序,一时间的救治得以有效展开。

    我也加入到了救治之中,为了防止疫情扩散,医师个个都是用浸过药水的帕子遮着面的,所以我并没有被那一众宫中医官认出来。

    当然也要庆幸远常没来,他定是留在了墨子徵身边,不然的话,只要他来,即便我遮住半张脸,以他对我的熟识程度,也定然会将我给认出来。

    我并不想引起什么风波,我还没有做好准备见到墨子徵。

    这大半年来,飘雪寒毒在我身上发作得愈发明显,程度也在加深。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征兆,但隐隐觉得,这不会是什么好事。

    那时候,就连作为毒师传人的远常都没办法根治我体内的寒毒,我自己也更是没有应对之招。所以也只能日日用汤药调理,只求缓解痛楚,却依旧无法将其真正去除。

    经过多番诊治,按照商讨出的法子来对病人施医用药,确实在一开始取得了一些成效。但没过多久,瘟疫便又反复了起来,而且愈发来势汹汹,比之前蔓延得更快,而且染上瘟疫的人状况也更加严重。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好多宫中的医师也都染上瘟疫,倒了下来。

    医师数量急剧减少,但瘟疫却愈发肆虐。城中又陷入到了一片寂然与死气沉沉之中。

    没人面对这样的状况能够安眠,每个人都提心吊胆。日日期盼明天,日日畏惧今天。

    半夜睡不着,我起身在积善堂的后院慢慢踱步。

    月光清凉澄澈,将影子倒垂在地上,竹柏交错间,看到的全是不安和摇晃。

    “睡不着吗?”声音自背后传来,甄长轩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我回过身,对着他点了点头。

    自从参加救治百姓以来,大家彼此之间常常相见,互帮互助,所以倒是很快便熟络了起来。

    “你在想什么?”他看着我呆呆地望着月亮,却一言不发的模样,不禁好奇地问道。

    “我和你想的一样应该。”他看了看我,我接着说道:“想这场瘟疫什么时候能过去,想百姓能不能被治好,还有自己会不会死。”说完后,我对着他轻笑了一下。

    他认可般地点了点头,然后说道:“生死有命,这是谁也说不准的事。”

    我没说话,手中握着玉佩,情绪一时间上头,有些说不出来的悲伤。

    那块玉佩是我从良艮山上拿下来的,也是墨子徵最开始送我的那块写着“不渝”二字的玉佩。自离开后,除了要紧的军报,我不敢过多打听他的消息,更怕自己会忍不住重新回去。

    墨子徵,墨子徵,我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眼泪也情不自禁地落了下来。他是那样好的人,也是我兜兜转转这么久深爱着的人。可我却不够好,不配站在他的身边。

    像是察觉到了我的情绪,所以甄长轩适时地递给了我一方手帕。我笑着接过来,却只听得他说:“慕姑娘,如果这次我俩能逃出生天的话,不如考虑考虑当我的夫人?”

    他的语气不像在玩笑,颇有几分我说不出来的认真。

    我拿着帕子拭泪的手停在了半空,可也只是怔了一下,很快便微笑着摇了摇头。

    “我有夫君了,他对我很好。”我看着他说:“在我心里,他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那个人。”

    说罢后,我便转身离开了,将还没有用过的帕子递还给他。

    躺在床上,我想到了墨子徵。纵使我身在天涯,但他在我心里,总是如此。

    第二日的时候,所有的医师聚在一起从头到尾商议了瘟疫的起因和应对措施。我也主动提出要用雪织草来作药引,辅以针灸和催吐之用的法子。

    雪织草是出云特产的药材,自身有毒性可用来制毒,但据记载对于治疗哮疾类引起的瘟疫顽疾也是有针对之用的。

    三年前,面对杨岭那场瘟疫的时候,我就想过用雪织草,但无奈出云虽然地大物博,当时也不是出云当地人,难以知晓该去何处寻找。现如今,当我一提出来,便得到了许多医官的一致赞成。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自从三年前我师兄来出云寻求雪织草未果之后,墨子徵便在全国内征集稀有药材,并且派专人培养,而雪织草刚好名列其中。如此一来,只需要太医署官员上折子去请示,看来很快便会有回应。

    果不其然,连带雪织草在内的很多珍稀药材和日常药用被再一次补充。但我没想到的是,墨子徵此番居然亲自前来巡查瘟疫救治的状况。

    他来的那日没一人知晓,突然一行人马浩浩荡荡地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他的身上甚至还穿着征战天离时的军装铠甲。他风尘仆仆地出现,面上还带着些许的疲惫,隔着人群,我静静地望着他。

    我以为他不会发现我,毕竟那样多的人,但缘分也好,其他也罢。纵使人山人海,他还是将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看着墨子徵突然翻身下马,然后越过众人,走到了我的面前。

    没有多说什么,他只是看了我很久很久,然后毫无顾忌地一把将我拥入了怀中。

    周围的百姓,医师,将士全部都不一而同地将视线落在我俩身上,可墨子徵却依旧没有放手,他抱得我越来越紧,炽热的呼吸落在我脖颈间,我心里是热热的,可脸上却已经沾满了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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