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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回首往昔

    “卿儿,我很想你。”墨子徵抱着我,头倚在我的肩膀处对着我耳畔轻轻说道。

    就这一句,便足以让我心如刀剐一般,呼吸时就连肺腑都是满怀的痛。

    多少个日日夜夜,我也曾经辗转反侧,彻夜难眠,默念的也全是他的名字。

    可我却不敢去找他,明明就知道他就在那儿等着我,在各处寻找我,可我就想个救赎不得的囚徒一般,没办法挣脱自己内心的禁锢。

    冥冥中,我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罪人。很多人为我而死,我手上沾满了无辜人的血,我像个煞星,我是个杀人如麻的刽子手,我不配和这样好的墨子徵在一起。

    周围聚着的人早已散去,其他人早已恢复了常态,只剩墨子徵还紧紧抱着我不放。他的动作很有压迫性,那种感觉就像下一秒就要失去我一样,所以他的双臂格外用力。

    “你是陛下,这样大庭广众之下,也不怕人笑话。”我一边推他,一边不经意地笑着。

    墨子徵这才反应过来一般,松开了我。

    “我要去看病人了。”我低着头对他说道,可墨子徵却久久没有回应。我转身就要离开,可却被他重新拉住了。

    “我和你一起。”墨子徵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固执。

    “你会看病还是抓药?”我笑着反问他。只见墨子徵嘴唇翕动,却迟迟没有言语。

    “你从远处赶来,应该好好休息才是。”我看着他沾了些许灰尘的脸,拿出帕子给他擦了擦。

    墨子徵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我,我要走,他又各种闹脾气不让我走,行为举动和一个无理取闹的孩童差不了多少。

    但好在没过一会儿,远常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看来也是和墨子徵一道来的。

    “你们夫妻别在这儿上演鹣鲽情深了,行不行?什么档口了?”远常一通话说完,墨子徵这才放开了手。

    “你先去休息,我帮你看着她,保准不让她给偷溜了。”远常故意凑到墨子徵耳边说了这样一句,但声音却一点都没降低,站在原地的我听了个清清楚楚,也不知道这话究竟是说给谁听的。

    “我还有这么多病人要看呢,不会临阵脱逃的。”顺着远常的话,我向墨子徵保证着。

    一番折腾下来,墨子徵才算是放下心了一般,朝着当地官员给安排的住处去了。临别时,还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惹得远常一阵发笑。

    “走吧,我们去看看病人吧。”我对着远常叫道,步子已经先行迈了出去。

    和远常转了一圈,按照病症轻重缓急的程度将一溜人都给看了,相信他也算大致明了了如今的状况如何。

    “听那些医官说,你想用雪织草为引来制药?”远常随意地提起。

    我点点头,可还是不由地注视着他,想要听听他的意见。

    远常好一阵儿没说话,然后说道:“你这个法子有些险。”,声音里全是未曾消失的严肃。

    我看着他,明白他的意思。因为雪织草本就是一味烈药,且自身还具有不小的毒性,一旦稍有差池,不仅救不了人,还会弄巧成拙。

    “那你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在这种情况下。”我反问道。

    他摇摇头,然后接着又说,“我没你敢豁得出去,但是有些时候畏头畏尾也确实不是好事。”

    自嘲一般的话。

    “我打算自己先试药,如果可行就施用,如果不行,那就再另寻配方。”

    我的这句话刚出来,一旁的远常就变得激动了起来,直接一句“你疯了?”就这样脱口而出了。

    我平静地看着他,然后摇头否认了。

    谁不想活着,可是我都不知道自己明天是否还能活着。

    照看病人这些日子以来,不知道是因为过于劳累还是心忧,我的寒毒发作间隔已经越来越近,而且总是有心无力的,很多时候脑子轰地一白,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就连脉搏的跳动也比之前微弱了不少,我的手心经脉汇集处甚至现出了黑色阴影,而且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那片阴影也在不断地蔓延开来。

    寒毒已经开始很难压制住了,如果之前还能勉强支撑的话,那真要得益于从小尝毒,对毒药比常人耐抗些罢了。可作为出云三大奇毒之一的飘雪又怎么会是浪得虚名,医者不自医,很多事本就是没法转圜的。

    “我希望你不要用自己冒险,他很需要你。”远常的目光已经开始变得复杂,眼神里似有一丝悲戚掩过。我知道他说的是墨子徵,可我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里有我看着,去看看他吧。”远常再次开口,说完就离开了,回去医馆去守着了。

    墨子徵住在官署后的一个厢房内。如今城中百废待兴,自然比不得从前,一切用度也只能从简,全部以救治百姓为紧要。

    我刚到门外的时候,那些守卫便纷纷开始行礼,我摆了摆手,算作示意。他们都是跟了墨子徵很久的亲信,所以认出我也不再话下。

    我进去的时候,墨子徵睡得正熟,想来接连几月的征战再加上日夜兼程赶来燕栖城,可能也真是乏了。

    我静静地看着他,可下一刻他的眉头却突然紧蹙了起来,像是做了什么不太好的梦,就连嘴里都喃喃地说着什么。我俯下身子去听,他的手却突然扣住我的头,然后紧压在了他的胸膛处。

    我尝试挣扎了很久,最后却听到他说了句“不要走”。这声呓语说完后,他便重新恢复了平静。我摸了摸他的眉间,尽力想将他紧锁的眉头给舒展开。但即便是这样轻的动作,墨子徵还是醒了。四目相对间,彼此的眼神里全是说不明的情绪。

    “我刚刚梦见你又走了。”墨子徵突然说了这样一句。

    我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察觉着他眼中不自觉流露出的恐惧。

    “这大半年里,我派个各地的暗卫还有县官拼命地探查你的消息,但都没有结果。”墨子徵拉着我的手,清朗的声音显得格外低沉。

    我靠近抱着他,然后耐心地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肩膀。

    “在回天离的路上,我连夜逃跑了。但是很可惜,夜路太黑,身后一直有人追,我从山上摔下去了。”我像是回忆又像是解释地和墨子徵说着,可心里却不由地想起那个失去的孩子。

    之前算卦的僧人说我天生命硬,是该孤苦一生的命,那时的我也只是过了过耳罢了。压根没想着要如何如何,总是觉得我命由我不由天,可后来一系列的祸事才让我觉得有些事好似就是上天冥冥中注定好了的,刻意躲也未必能躲得过。

    所以,我失去了自己的亲生母亲,失去了师父师兄还有良艮的家,失去了自己的孩子。我居然,真的害怕了,也开始相信起这所谓的宿命来。

    “后来我就什么都想起来了。我回到了良艮山,后来一路行医到了这儿。我想过去找你,可却又觉得也许我不在你身边,可能对你才是更好的。”紧接着就是一阵很长的沉默,我俩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后,墨子徵才缓缓地说,“没有你在,我才是真的不好。”他的眼神直视着我,可面上却是严肃认真。我明白他并不是在说笑,甚至是在进行某种保证。

    “其实不管你是慕子衿也好,顾卿也好,萧念卿也罢,与我而言,你只是你而已。”墨子徵看着我接着说了下去,“之前一直瞒着你,我以为对你才是最好的。我甚至总想,如果能抹去你过去所有无妄的伤痛的话,我宁愿用自己的命来换,可我也只是个人,一个无能到连自己女人都护不住的男人。”墨子徵的语调沉了下来,脸色也在顷刻间变得黯淡。

    “良艮被灭门时,我刚好接到暗棋传上来的密报,但当我带人暗中潜入天离,到了良艮山时,一切却都晚了。我没能救下你,没能救下你的师门,我枉为天子,却连自己最想保护的人都保护不了。三年前是,半年前也是。”

    墨子徵的话令我有些震惊,我从不知道他带人去过良艮山,我只知道他后来突然派人攻打了天离,这也才有了后来我换了身份原远嫁和亲一事。

    “那当初攻打天离也是?”我话没说完,但是特意所指,相信墨子徵自然是能明白的。

    他点了点头,“那时候真的心里全是恨意,可是看着那些投降的百姓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我心里又觉得懊悔。他们和你一样也只是普通的天离百姓罢了,百姓何辜,后来我才决定退兵了。”

    我心里不禁觉得好笑,身为天离百姓,天离上层从不心疼其死活,反倒是外敌的统治者来心疼。

    那些天离的上位者关心的从来都只是像我们良艮这样的“贼子”到最后能不能伏法待诛,却从来不曾想过我们从来不与政治谈。而一切的诱因也很可笑,居然是我们救治了天离西部的瘟疫,帮助百姓解脱了病疾。

    肉食者鄙,未能远谋。

    肉食者鄙,不是未能远谋,而是远谋不在对外抗御敌国,对内致力民生,反倒将全副心思都放在了捕风捉影、滥杀无辜的事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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