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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9章 其实我还有内应

    李家庄虽然不像祝家庄那样规模,里外也有几千户人家,高强近三千马军散了在里面,李应招呼着乡里乡亲的一起动手,安排大军分散居住,忙了个不亦乐乎,好歹算能应付。

    等到大军尽数安排妥当,又张罗饭食马料等等,仗着家底殷实,李应强忍着心头肉痛一一对付——倘若只是步兵还罢了,三千匹马占地既广,又要吃精料,李家庄平时喂牲口的那点豆子全都用上了还嫌不够。好在高强和李应关系不比一般,严令各级将官使臣必须要和部队驻扎在一起,负责约束部下不许扰乱地方,加上呼延灼平素治军也算严谨,这一通虽然忙碌,也没出什么乱子。饶是如此,等到李应回到自己家中再见到高强时,也已经是后晌午时分了。

    这当儿,高强等人都已经洗漱干净,精神复振,一面享受着李应家人送上的茶水,一面相互谈笑。高强捧着手里一杯团茶,一手撑着自己的腰背,向呼延灼笑道:“呼延统制,这马军果然不是寻常人能练的,本府骑了这两天马,险些累得腰也断了。”

    这话是在夸奖呼延灼了,他当然要谦逊一番,少不得又回赠高强两句“英雄出少年”之类的场面话,俄尔话锋一转,又说起兵事来:“知府相公,料不到这祝家庄全凭本地庄丁,收拾的偌大阵势,梁山贼寇万人围攻五日亦不能破。”

    高强笑而不答,韩世忠在一旁接口道:“乡兵之勇,在于调教,在于地方。如陕西五路,为防西夏,以良田招募弓箭手,凡弓箭手一名,不问番汉皆赠良田二顷。若有一匹马时,别给五十亩。缘边之民多经战火,人马勇劲,又得授田亩,是以夏贼入寇之时都是死战以保家园,其战力犹在官军之上。而关东诸地久不习兵,其民间勇壮比关西要差了许多,此间乡兵之善战。恐怕与邻近梁山泊不无关系。”

    李应恰于此时踏进来,听见了韩世忠的后半截话。他先团团唱喏,呼延灼等人已知他是高强的人,纷纷答礼,而后李应道:“正是,我三庄保伍,由来已久。待到熙宁年间行保甲法,三庄更相联保。声势益壮。那梁山泊中自古多盗,时常出来掳掠,因此乡民相率遮护,已经成了习惯。近来梁山声势大张,我与祝朝奉,扈员外商议起来,时常引以为忧,于是倾家而购买弓矢兵器,分散丁壮,又请来有名教师教练乡民,才有如今的局面。”

    刘琦自家是关西将门,这民兵的用法自然多有留意,听到这里来了兴致,问道:“以此说来,梁山贼人围攻祝家庄,若是无有外援,胜算几何?”

    李应一听可作了难,他强极是个走私商人,带着自己的几百庄丁打打乱仗还能凑合。这上万人真刀真枪的攻防厮杀,哪里是他能力范围内的?嗯嗯啊啊了几声,没点声息。

    高强见状,晓得他答不上来,有一点倒是好的,此人不知道就不乱说。不像有些人是井底之蛙,遇到不懂的事情顶头上,不懂装懂,遂道:“军法之中,军情第一,咱们潜兵在此,为的是等候战机,因此前面军情不可不知。李大官人,你当派遣得力庄丁为斥候,前去祝家庄左近打探战况,随时还报。”

    李应原有人在彼处哨探,此时连声答应,决心再加三且的斥候,轮番哨望才好。高强此前命他派人去与宋江联络,他愁了半天,也没想到个妥当的法子,那边是一万多杀人不眨眼的山贼水寇,几万只眼睛盯着,叫他如何与宋江暗通款曲?说不得,此事还得找高强。

    见呼延灼与刘琦在那里讲论乡兵的种种优劣,李应向许贯忠使了个眼色,随口找了个由头,将他拉到厢房,关了房门低声将自己的难处说了:“许总管,李某想了半天,也找不到一个法子去和宋江联络,这便如何是好?”

    许贯忠看了看李应,笑道:“李大官人究竟是富家翁出身,这等勾当不大来得。也罢,许某教你个法子。大凡山贼犯境借粮,当遣使说明来意,此番梁山来攻打独龙岗,可曾有使者来李家庄?”

    “不曾。”

    “是了,此乃宋江自己心虚,怕攻打祝家庄犯了衙内,因此不派使者来,只是一味蛮打。不过他心虚,旁的山贼可不知道,照理此间三庄联保,一庄有难,另两庄当出声援,若是见贼人势大心怯了,也当派人去通款山贼,求个芶免。许某的法子,就是李大官人亲自去犒劳梁山贼人……”

    话说一半,李应已然面如土色,两手连摇:“使不得!那宋江虽然是衙内布下的棋子,此番出兵却皆因祝家庄恶了梁山大伙,我若去犒军,怕不被拉去点了天灯?”

    许贯忠见他怕的狠了,便道:“何至于此?李大官人,贼人虽然残狠,也是江湖挣命之人,看那宋江攻打祝家庄不利,却仍旧不犯余下两庄,当知其御下必有说辞。大官人又是前去犒军,有道是两国相争不斩来使,绿林中也有此道义,大官人不必担心。”

    李应闻言,略略宽心,却终究害怕,直到许贯忠将高强搬了出来,说道若是不去,衙内与宋江之间无法联络转圜,到最后大军征讨玉石俱焚,衙内心血付之一炬,你李大官人何以自处?这话说来就是诛心了,李应吓得脸都白了,没奈何只得答允。

    他正要出去吩咐庄客准备牛羊美酒等物前去犒军,许贯忠忽然冒出一句:“李大官人,昨夜曾听你说,祝家庄报官捉了为梁山供应盐货之人,究竟是谁?”

    “小人也曾打探的来,道是河北沧州的一个姓柴的,好似便是江湖上有名的小旋风柴进柴大官人。”

    许贯忠“哦”了一声,发付李应去了,旋即回去拉了高强和扈成,依旧还进了那间厢房,劈头向扈成道:“扈成,你原在河北大名府勾当,此次梁山出兵打祝家庄,内情究竟如何?可曾收了什么风?”

    扈成茫然无知,摇了摇头。

    高强一头雾水,便问许贯忠:“河北出了何事?与梁山和祝家庄有何干系?”

    许贯忠将适才李应的话说了一遍,高强待听得梁山的盐货是柴进所供应,腾地跳了起来:“有这等事?扈成,此事你可知晓?”

    扈成见二人神色郑重,也慌了神,忙道:“衙内,许总管,小人当日在河北大名府,一接到梁山要出兵消息就直奔家中,彼时梁山兵还没出水泊,消息是石三爷在山上布下的暗桩用急信发出。小人,小人委实不知河北沧州之事。”

    高强脸色就沉了下来,心说本衙内下了偌大功夫,派石秀整顿各地的市井无赖,江湖人物,就是图个情报便捷,想不到事到临头,这个也不知道,那个也不晓得,白饶啊!“扈成,速传消息出去,叫石三郎星夜来此地见我,再调河北沧州道上的消息,将此事打探明白,明天此时,本衙内要有个准信!”

    扈成慌即答应了,飞奔出去传讯,这李家庄也备有信鸽,可与北京大名府、东京汴梁通消息。

    这边高强在屋里转来转去,越想越是头大。柴进可不是一般人,此人素来在江湖上有小孟尝的美名,所谓的轻财仗义,又加上他周朝遗子的身份,历来包庇绿林好汉,在绿林道上好大名声。像这样的人,梁山上受过他恩惠的必然不少,再加上此人又是为梁山提供盐货的人,一旦被祝家庄告发落入官府之手,必定激起梁山众人的极大愤慨,之所以宋江都无法压制住此次出兵,在这里算是得到了答案。

    可是一个问题解决了,新的问题又出现了,而且还不是一个:柴进哪里来的盐货供给梁山?要知道,即便是对于江湖人来说,贩私盐也是一个极为封闭的圈子,等闲人是混不进去的,要为梁山这么大一个山寨提供盐货,柴进绝对不是此道的新手。那么,在梁山与柴进搭上线之前。柴进的私盐买卖是怎么作的?谁是他的上线?谁是他的下线?

    “……这听着怎么有点耳熟?像传销似的……”高强忽然走神了一下,又想起一个事来:“柴进被捉,那时武松在不在他庄上?这事他又掺和了多少?哎呀哎呀,头痛头痛……”越想头绪越多,高强不由得有些心烦意乱起来,恨恨地一拍桌子,骂了声:“贼厮鸟!”

    许贯忠晓得这事里头复杂,不过眼下没有确切的消息,也急不得,只得劝解了两句。高强这才勉强压住了心绪,在屋里转了半天,憋出一句话来:“飞报本州和齐、兖两处兵马,尽速赶来,迟则不及!”

    按下高强在李家庄里等候消息不提,那李应出去之后,安排庄客牵羊担酒,迤逦望独龙岗前而来。梁山此番大举前来,动用的贼兵不下万人,也派了两路偏师把守。

    看守李家庄大路的喽兵约有五百多人,头目叫做张荣。此人乃是梁山本地渔民出身,算起来乃是王伦时期的梁山元老。宋江上山之后,发觉此人勇力过人,人也剽悍讲义气,因着晁盖曾经火拼王伦的缘故,对晁盖很有些不满。于是加意栽培提拔,此次命他独守一路,也有历练的意思。

    张荣迎着李应一行,问明了来意。他是个义气为重的人,所谓的义气,其中也包括了对于抢劫对象的某些处理规则,例如这种送上门来的肥羊,应该由自己的老大来处理。因此在笑纳了李应的若干孝敬之后,便即放行,派了两个手下引路,又将消息送往中军。

    李应过了这一关,再行数里,见前面道旁立起一座营寨,足有十亩方圆,放眼望去但见刁斗森严,旗幡招展,一派肃杀之气,不由得暗吃一惊,心道:“这宋江果然有些能为!但看这营盘的气势,已然有了大军模样。”

    进了营盘,一路数个辕门,都有人盘查,张荣派来的引路人出示令牌,又对了口令,这才放行。到了中军大帐,有人报了进去,不一会传出号令,用了一个请字。

    李应硬着头皮进帐,只见帐中两排交椅,高高低低坐着十来个头领,背后都有认标旗,人人全装惯带,杀气腾腾;当中一个桌案,后面坐着一个大头领宋江,见此人脸黑如石炭,其貌不扬,穿着一副铠甲倒是雪亮,背后插两杆认标旗,上书“山东及时雨,梁山呼保义”,面前桌案上摆着令旗令箭,场面上一派大将风度。

    李应当下不敢怠慢,大声报了姓名来意,宋江还没答话,一个头领已然大笑起来:“李庄主却还识得厉害,只是区区一些酒肉,就能打发我梁山众好汉不成?”余众也多大笑不止,只有上首的一员白面少年头领面带微笑,却不出声。

    李应看看宋江,那黑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不晓得到底是什么打算,还是用言语点一下:“小人素知梁山好汉大名,自不敢如此轻慢,只是山寨若是缺粮时,只消一封书信到来,小人自当支吾办理,今番大军到此,不知有何用意,是以前来相问,区区酒肉,只是犒劳众好汉而已。”眼睛弹了弹宋江,又道:“古语云,唇亡齿寒,我独龙岗与梁山有比邻之谊,若是自相残杀,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众头领一听这话,都鼓噪起来,却见宋江在中间一抬手,顿时大帐内鸦雀无声。李应暗自心惊:这宋黑子好大威势!只听宋江曼声道:“李大官人,若念着比邻之谊,原本不该这般刀兵相见,劳烦李大官人远来犒军,宋江感怀。只是那祝家庄欺我梁山太甚,将河北沧州柴大官人陷在官府之中,山寨众人不忿,因此兴兵问罪,却与李大官人无干。”

    李应听这话头,便即放心,晓得宋江这是在向自己说明出兵缘由,虽然李应和扈成都是为高强效力的,祝家庄和高衙内可没什么关系罢?而且祝家庄这次与官府勾结,又告发柴进,样样都犯了绿林道的大忌,梁山若是不痛加讨伐,只怕难服众心。

    他还没说话,宋江左手一个披发头陀已经站了起来,手扶戒刀往李应面前一站,喝道:“李大官人,我梁山不兴无名之师,此来只因祝家庄欺人太甚,坏我伙中义气。李家庄只需置身事外,万事皆休,若是要仗着三庄联保,想要一试我梁山兵威,先问过某家手中戒刀!”说着将戒刀刷的抽出半截,一道亮光闪过,端的杀气惊人,引来两旁众头领一阵叫好。

    李应心中却是暗惊:“想不到衙内的师弟,武松竟然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