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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章 说翻脸就翻脸

    眼下已经够被动了,若是李逵把人给打死了,高强真不知道要如何收拾局面。当即飞身扑上,一把抱住李逵的腰,叫道:“铁牛慢来,此人乃是孝子!”孝义二字乃是李逵的软肋,这当儿能拦住这头蛮牛的东西不多,孝子儿子便是其中之一,没看水浒中李鬼都能哄得李逵不杀他么?

    若只是高强抱住,还不足以拉住李逵,幸好右京在旁,她与高强心灵相通,不待吩咐已经出手,一条白绸带席卷而出,恰好缠着李逵的手腕,口中娇喝一声,一脚踏在绸带中间,将李逵的手生生向后扯了尺余,那拳头才没打到那孝子的脸上。

    论起李逵的力气,两个高强也拉不住他,只是一下被扯住之后,又听得高强说那人乃是孝子,铁牛不由得一怔,以他的简单脑筋,似乎到这时才意识到对方的身份——实则方才何尝不知,只是头脑一发热就顾不得了。

    既是孝子,李逵也就不打,他也没甚啰唣,转身就要走,却发觉自己被高强拦腰抱着,右手也不听使唤,跺脚道:“洒家不打这厮便是,怎的还要抱住?”

    高强见他不打,兀自不放心,想起李孝忠对他颇有几下散手,回头看时,却见这少年抱着胳膊在一边看热闹,不免心中有火:“李小哥,且来劝住铁牛,莫要容他伤人。”

    李孝忠摇了摇头。走上来将李逵拉住,口中却冷言冷语:“留守相公,你便忒以婆妈,似此等浑人,正该铁牛对付他,何必闹地这般?”

    高强懒得解释,这里面的关节太多,一时说不清楚,只摇头道:“此人家遭不幸,急火攻心,本人未必就是这般。”

    那人惊魂甫定,见高强居然对他甚有回护之意,一时只疑身在梦中,满腹狐疑,但脑子转不过弯来,愣了一会,照旧骂道:“何用你假慈悲!”却也不敢再上来打了,只恐那黑大汉又来嗔怪。

    闹了这片时,总算有人出来干涉,两个开封府的捕快分开围观人群走上前来,对着高强点头哈腰,对那孝子却挺胸凸肚,说话的大意倒也相同,就是开封府有请。

    原本高强来这现场看过之后,就要去开封府的,当下也不推辞,瞥眼在人丛中看见石秀,向他打个眼色,命他依旧看好这处,便即上马奔开封府。那孝子本是平民百姓,向来信奉民不与官斗的,原先对高强是一股邪火,所谓猪油蒙了心。这时见了差人先矮三分,顺顺当当就跟着来了。

    一行来到开封府,宋乔年见到高强,满面堆欢,降阶相迎,只差没把自己的位子让给他坐了。高强口中客气,心里赞叹;此人明知蔡京对我不满,却仍旧表现得如此热络,当真是刀切豆腐两面光。

    今日请到高强来开封府,宋乔年本也没什么预备,不过这案子的苦主一口咬定是拆迁的差人放火惊死了他家老汉,高强顶着博览会职事,论理也该走个过场。实际上彼此心里都明白,就这么个案子,告到几百年后也告不倒高强,只不过开封府借题发挥,一天封着那宅子不让动土,高强这博览会的筹备时间就少一日,而若不是蔡京在背后给宋乔年撑腰,他又哪里敢拦着博览会这样的工程?

    草草问了几句,宋乔年便将那孝子打发了,拉过高强假意应酬了几句,而后一脸无奈地说出,不是自己不给面子,出了人命,到底不是好糊涂判的,高强若要尽快了结,不妨去公相府中商议一二。

    高强也不多话,径自来到蔡京的太师府,虽然不甘心,但从一向以来与蔡京的明暗几次交锋中,他依旧没有把握能够正面对抗这个大宋政坛头一个真正的权相——自从蔡京开了这个先例之后,南宋的政坛就全部成了权相的天下,秦桧,史弥远,贾似道,一个接一个的权相将大宋最终推向了崖山的大海中。由此也可看出,蔡京建立的体系其巨大的威力,对权力的极强控制力。目前,高强仍然没有挑战这个体系的实力,因为他本身的地位,很大一部分就是来自于这个体系。

    但到了蔡京府上之后,出乎意料之外,迎接他并不是蔡京,而是他的老丈人蔡攸。

    “公相入朝议事未归,贤婿有何要务,值得只身从北京任上赶回来?莫不是颖儿与你有甚争执,闹到娘家来了?”也许是从来没有和高强这个女婿有多么深入的交流,蔡攸一时不知道要如何与高强建立语境,一肚子的圣贤书对于这位从来不好好读书的衙内自然是派不上用场的,只好打亲情派,居然难得地还说了点笑话。

    无奈高强对于这老丈人从来就没什么好感。蔡京虽然是权相,毕竟是从熙丰那种剧烈的政治动荡中生存下来的老狐狸,其才能还可以得到高强的尊敬。可蔡攸这人就纯粹是个马屁精,他升官一是仗着老爹给铺平了道路,二是从徽宗还没即位时就大拍马屁,等到赵佶登基之后,这位翰林学士的满腹学识就都用在给皇帝作捧哏逗乐子上头了,偌大的年纪还来作宠臣,说白了,这人和高强走的是一条路子,可称为老帮闲。

    好歹自己屋里头那位是人家的女儿,高强也不敢露出鄙夷不屑,再者蔡攸少露口风,好似这件事他倒明白就里,说不准蔡京就是故意交代他来敲打敲打自己的,当即将眼下官司押在开封府,失火的宅子被查封了,工程无法进行的事项说了。

    “岳丈,这火来的蹊跷,又闹出人命,开封府要严查,原也使得。只是这博览会乃是御笔亲提,今年郊祭就要用的,若是就为了这点事耽搁了,到时候误了郊祭大事,小婿可担待不起,咱们蔡家也要在大宋天下官属宗室面前大大丢一个脸。兹事体大,开封府林少尹不敢做主,小婿只得来请公相出面斡旋,不知岳丈可有吩咐?”直接把台阶丢给了蔡攸。

    果然不出高强所料,蔡攸装模作样讲了一堆道理,而后同意了高强的说法,不管案情究竟如何,总不能拦着工程不让动土,等到公相回府,便当请他函告开封府宋乔年,叫他速派仵作勘察现场,而后撤了封条,允许施工。

    场面话说完了,戏肉上演。蔡攸摆着岳丈的架子,与高强拉了会家常,便道:“贤婿,你坐镇北京,那里乃是我大宋第一等去处,若能在北京任上三年五载,调回京来直可径登宰府,实乃终南捷径也,贤婿不可轻忽。”

    高强诺诺。蔡攸又道:“如今贤婿兼着两样差事,虽说是官家对你的信用,我蔡家与有荣焉,却也有分身乏术之嫌。这么两头都牵系着,不出事情还罢了,一旦出了事情,你贤侄岂不是要来回奔波?就譬如此时,你河工还没修葺好,京城一件小事,就非你不可,若是此时河工再出了岔子,贤婿你难免要担个失职的罪名。”

    高强唯唯:“岳丈教训的是,如今该当如何是好?”

    蔡攸见高强态度甚好,他这岳丈作了好几年,头一回在女婿面前如此威风,心情大好,打个哈哈道:“贤婿,于今之计,只得权且舍了这博览会的差事,托付有能之人,专心于你大名府留守司才是。”

    高强心中大骂,心说你好大的胃口,想抢我这博览会的差事啊!一时难以抉择,他倒不是舍不得承办博览会能给自己带来的金钱收益,堂堂衙内还缺钱么?可这博览会非同小可,乃是赵佶对他理财能力的一次考验,如果这一关胜利通过了,就能为日后入相增加一颗重重的砝码,甚至提前登堂,也未可知。

    “贤婿休得误会,老夫岂会贪你那一些权位?总是为你着想,若是舍不得,只索罢了。”蔡攸见高强犹豫,拂袖不悦,作撇清状。

    高强忙道:“岳丈何出此言?小婿虽说不才,岳丈的金玉良言尚还听得入耳,只是这博览会的职事御笔亲提,若此时小婿再说不作,官家面上须不好看。”

    蔡攸哼了哼:“贤婿说的也是有理。为今之计,莫若再选一员良才。签书博览会职事,身在汴梁,为你分忧。你那原有的许总管,不妨仍旧留着,一同署理此事,如此岂不是好?想来这博览会一应思量都是出自你手,外人初到,未必能办的如意吧!”

    “呸,你倒不傻!”高强恨恨地想。这厮说得明白。博览会这档子事,在这时代是没有人能完全弄清楚里面的运作理念,根本离不开他高强,况且其中最为吸引人的,还是来自应奉局的诸般新奇产品,以及杭州大通船队的海外奇珍,旁人想要撇开高强另起炉灶搞这个博览会,根本无法完成预定的目标。说白了,这蔡攸就是瞄上了招商所能带来的好处。想要高强给他搭台唱戏,他只管大把大把捞取政治和金钱双重资本。

    “答应?还是不答应?这,这,还真是个问题!”高强心中委决不下,虽然来之前已经作了相当的心理准备,想到这次恐怕要作出很大牺牲,才能表明自己的立场,但对方提出的这个筹码,却是自己难以接受的。一方面,从感情上来说,博览会不光是他的创意,更加是建立在他一直以来改善大宋商品流通环境的种种措施基础之上,可以说完全是他的心血结晶,怎么舍得白白让蔡攸这样的奸佞小人摘了桃子?那比吃苍蝇还难受!

    另一方面,要是对方并不仅仅想摘桃子,更想着趁此机会,将手脚伸到自己现有的体系中来呢?要知道,这个博览会并不是办一届就算的,在高强的计划中。这博览会已经纳入了以后大宋商业的整体规划之中,钱庄也好,应奉局也好,船队也好,甚至是自己以后入朝为相之后,也会有许多计划要借着这个博览会施行,若是被蔡攸这样插了一手进来,万一到最后这些成果都被他剽窃了去,那自己还混个什么?

    “不行,决计不行,就算只是派人进来收钱,那也不行,这个口子不能开!”当初刚到苏州应奉局的时候,高强因为外出察访朱缅一案,曾经将应奉局的事务交给蔡颖办理,当时留下了内应奉的制度,后来这批人都跟着蔡颖北上,杭州应奉局全部都被燕青掌握在手中。

    然而有了这么个内线,若是蔡攸再伸进手来,应奉局都有可能被他们给渗透了。

    这些东西在脑中只是一转念,高强抬起头来,见面前的蔡攸已经现出不耐烦的意思,一咬牙,摇头道:“岳丈,此事出于御笔,小婿不敢擅专,恕难从命。”

    “你!”蔡攸大怒,心说给脸不要脸的小子,仗着我蔡家才能爬的这么快,现在问你要个敛财的位子,你就推三阻四,果然是生了异心了!不由得冷笑道:“好啊,好啊!好你高强,人道饮水思源,你竟敢如此对我蔡家,今日言尽于此,送客!”

    既然下了决断,高强就不再犹豫。其实他也明白,自己依附蔡京的局面不会一直持续下去的,随着自身权力和地位的日渐增长,还有他那无法与人分享的秘密,势必会显示出与蔡京的离心倾向,这一天迟早要到来,只是没想到,是在这个时候,以这个方式。

    “天不遂人愿呐……如果能再给我两年,或者是等到入相之后,再与蔡家决裂,那时节我的实力厚了,蔡京也更加老迈,无法一手遮天,蔡家也须得更为倚赖于我,那时节自立,怕是更加好些。”可是,世界上是没有如果的,正是蔡京身边像蔡攸这样的人,决定了他不可能一直在蔡京身边存在下去,既然如此,那就战吧!

    高强摇了摇头,站起身来,转身,恭恭敬敬地向蔡攸行了个大礼:“岳丈在上,受小婿一拜!小婿身受公相与岳丈大恩,自与颖儿结缡以来,夫妻亦称恩爱,小婿心中,对于蔡家终究是香火之情难舍,不论如何,蔡家的荣华,也就是小婿的富贵。如今为了一点误会,被岳丈逐出,实非小婿本意,当设法剖白己心,以求他日相见地步。今日就此告辞,岳丈保重。”

    说着,大步走出,更不回顾。身后“咣当一声”,好似蔡攸摔了什么东西在地上。

    望着高强的背影,蔡攸气愤难平,脚下一转,来到屏风后面,一脸怨愤地道:“爹爹,这小子的狂态,你一一在目!此人早已目无蔡家,不但勾结童贯,更交接旧党张载门人,现在口称是登门求教,连一点小小的职事都不肯让出,眼里哪里还有我蔡家?如此狼子野心,不除必为大患呐!”

    端坐不语,面沉似水,正是大宋宰相,尚书左仆射兼门下侍郎行尚书事,加太师,蔡京蔡元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