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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嫔诞女(君子陶陶,永以为好。...)

    明嫔被禁足的第二日, 凌贵人被废位,打入冷宫,与此一道下来的圣旨是佘宝林晋了从六品贤仪作为安抚。

    而在千里之外, 据说宦侍阿仁被夷了三族。

    轰动一时的宫中大案至此便算有了结果,又过了那么三两天, 阿诗进来禀话说“佘贤仪求见”, 顿了顿,又带着几分不解补充:“吴宝林陪她一道来的。”

    “这到稀奇。”正读着书的顾清霜抬头想了想,见正值晌午,便说,“告诉她们我正午睡, 留她们在外殿品茶稍候,你且帮我瞧瞧究竟是什么情形。”

    阿诗福身应下,顾清霜就又接着读书。过了约莫一刻,阿诗才又折回来道:“两位娘子话都不多, 但瞧着是和气的样子。佘贤仪似有些紧张, 吴宝林低声款为了她好几次。”

    有意思。

    顾清霜放下书:“请进来吧。”

    阿诗应了声“诺”就出去请人, 二人很快入了殿, 齐施大礼。顾清霜笑容和煦:“不必多礼了,快坐吧。”

    二人谢恩起身, 宫女搬了绣墩来给她们坐。顾清霜缓缓道:“平日里也不太走动,今儿怎的想起到怀瑾宫来?”

    就见佘贤仪又起了身,再度拜下去:“宫正司一事, 臣妾深谢婕妤娘娘。”

    “快起来。”顾清霜示意阿诗扶她, “本宫听了阿仁供词, 知晓非你所为,自不能看你平白受罪, 这是人之常情。”

    佘贤仪搭着阿诗的手立起身,赶紧满目:“阿仁肯招供,也多亏娘娘……”

    顾清霜垂眸笑笑:“那原是为着端嫔,不是为你,你不必时时记挂。”

    “臣妾知道于娘娘而言,只是捎带着为臣妾多开了句口。可于臣妾……却是救命的大恩。”佘贤仪咬一咬唇,“娘娘日后若有用得着臣妾的地方,与臣妾说一声便是,臣妾万死不辞。”

    “快坐。”顾清霜还是笑着,对她这话无可无不可,目光转而落在了吴宝林身上,意有所指道,“二位先前的事,本宫多少听说过一些,今日怎的肯结伴而行?”

    言中所指,自是她们先前相争不让之事。听说她们碰面便要斗嘴,屡屡让柳雁心烦不已。

    二人听她这样问,脸上都是一红,吴宝林低着头不知如何开口,便还是佘贤仪出言做了解释:“从前是猪油蒙了心,为着几分宠爱与富贵,体面也不要了。如今……”她眼眶红了一瞬,“臣妾从宫正司出来,倒多亏吴姐姐登门探望,又将外头的事说与臣妾听。否则即便皇上差了御前宫人去照料臣妾,臣妾也终是难以安心。”

    吴宝林愈发窘迫,听她说完,才低低地应和了一声:“是。”

    人有的时候想通,就是这样突然。她与佘贤仪那样争了一年有余,谁也不肯低头,谁也不肯退让,都想显得自己必对方风光。

    头一次“登门探望”刚从宫正司出来的佘氏时,她原也是想去讥嘲的。但进了门,看到佘氏虚弱得仿佛失了魂魄的样子,她忽地就说不出那些话了,忽地觉得从前的万般争抢都不值得。

    一切都是虚的,什么圣宠什么荣华,昨天还环绕四周,今天就能支离破碎得仿佛从未有过。

    这样的一切 ,未免也太脆弱。她们为了争这些变得那般刻薄,实在愚蠢可笑。

    顾清霜含笑说:“都是一个屋檐下的姐妹,能相处得宜自是好的,日后可常来本宫这里坐坐。端嫔亦是个好相与的人,只消你们别那么多口舌官司,她想来也愿意与你们走动。”

    这话里多有几分揶揄之意,惹得二人又局促一阵,颇不自在地嗫嚅说:“臣妾明白……”

    与此同时,晴妃与如贵人正在明嫔房里。明嫔禁着足,按理说旁人也不好前来走动,但晴妃是主位宫嫔,关照几分总是应当,也就无人阻拦。

    明嫔的腿还酸痛着,躺在床上起不得身。从二人进屋她就哭了起来,先是委屈、悔恨,再是怪如贵人给她出这样的主意。

    如贵人秀眉紧蹙着叹气:“是我不好。想着明嫔姐姐与娘娘相熟,说话更有分量,这才让姐姐去了。若知是这样的结果,便该我自己去。”

    说着顿了顿,又禁不住几分恼意:“凌贵人也实在太蠢。这样的大事,竟亲自去收买人。乍看是还在佘贤仪那里拐了道弯,实则一查一个准儿,躲都躲不开!”

    这话说到了点儿上。

    这样的事岂有做得如此直白的道理?听闻她还自己见了那阿仁,二十两黄金都是在她跟前端出来的。倘使她知道再拐一两道弯,着人暗中去收买,让阿仁摸不清她是谁,事情或许就不同了。

    明嫔愈发愤恨:“真是蠢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还敢来攀咬我!这等蠢货……”说及此处,眼眶又红起来,抓住晴妃的手,“只求表姐为我做主……”

    晴妃近几日心情自也好不到哪去,一直铁青着脸,听言回得也生硬:“本宫早说过不愿去害孩子,你们一个个注意倒大。还敢瞒着本宫,可见胆子也不小,如今还敢说让本宫为你做主?”

    “表姐……”明嫔哑然,如贵人离席,敛裙下拜,“万般不是皆是臣妾的不是。但此事……臣妾只后悔安排得不周全,却不后悔出手去害她。那孩子生下,于咱们是祸不是福,臣妾不甘心!娘娘若是要怪,便怪臣妾好了,莫伤了与明嫔姐姐的情分。”

    晴妃重重地沉下一口气,强自定心:“好了。”说着恹恹伸手,虚扶了如贵人一把,“一个进了冷宫的蠢货罢了。等过些日子事情淡去,便了结了她。”

    明嫔气息一松,终于有了两分笑:“多谢表姐!”

    晴妃的目光淡淡在二人间一荡,又说:“不许再动端嫔的孩子。”

    二人都低一低头:“是……”

    .

    一场大戏之后,宫中人人谨慎,往后一段时日便很有些平淡得不正常。

    很长的一段时间,后宫连敢差人去紫宸殿送些东西的人都少了,一切争风吃醋也都消失不见。好像谁都在认命,皇帝翻谁牌子谁就去伴驾,旁人不敢多言一字。

    而这些日子里,被皇帝翻牌子的人也实在是少。晴妃先前就因皇长子的事正被敲打,如今惹了戕害皇嗣的疑心,更难见圣颜。

    顾清霜在后宫中便更有了独占鳌头之势。过了月余后她掰着手指头算了算,除她之外承幸最多的,竟就是淑宝林采双了。这自是因为她肯为采双开口。再加上离开这些日子过得轻松,采双的性子也好转了些,多多少少能入得皇帝的眼。

    十一月末的一个清晨,柳雁忽而发动。她虽中间遇过险,然头几个月胎像稳固,后面调养得也尽心,这胎生得也就还算顺利。一众嫔妃焦灼地在她屋外等着,过了晌午,婴孩地啼哭声传来,很快就有宦官出来报了喜:“生下了,生下了!是位公主!”

    屋外一片松气之声,又陆陆续续地有人道了“恭喜”。婉婕妤含起笑意:“太好了……如她所愿。”

    “是。”顾清霜点点头。

    这不仅是如柳雁所愿的事。若就眼前来看,也确是生下公主比生下皇子更好。一则不必经受母子分离之苦,二则孩子直接养在她膝下,总也能让她多得几分好处。

    腊月末,柳雁出了月子,二公主也过了满月,皇帝依照族谱给她取名静嘉,柳雁又给她取了个小字:陶陶。

    君子陶陶,永以为好。是个读来就快乐愉悦的小名。

    因着已至年关,太后有意让柳夫人多留几日,陪女儿与外孙女一道过年。柳夫人却不肯,婉拒了太后的隆恩,道是宫规不可违。

    世家都有这样的分寸。前些日子刚出了那样的大事,她就愈发要在这些小事上一表忠心与恭敬。

    她出宫那日,顾清霜专门又去陪了陪柳雁。她原是怕柳雁伤心,结果倒也没见到太多母女分别的感伤,柳雁看着情绪尚好,只是拉着柳夫人说:“母亲日后要常来看我!”

    到底是家就在京中,又是豪门显贵。柳雁想见她,从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顾清霜心中有一瞬的苦涩,柳夫人恰看过来,她又忙端和地笑起来。柳夫人上前几步,低了低头:“近些日子多劳婕妤娘娘照料。日后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婕妤娘娘尽可差人来说。我这个做母亲的,只要阿雁平安。”

    “夫人放心。”顾清霜颔首,“若阿雁再出什么事,我必定即刻着人告知夫人。”

    柳夫人却摇头:“只要阿雁平安,婕妤娘娘自己有什么需要的,也尽可差人过来。”

    她终于开口戳破了。

    这些日子她对顾清霜时时殷勤,顾清霜照单全收之余也添了几分晚辈在长辈面前当有的乖巧,等的便是她开这个口。

    这是一笔交换,她肯护柳雁,柳家便也愿意当她的助力。精明如柳夫人,自然清楚她无权势可依靠,不会错过这样的机会。

    顾清霜早已看清这些,可此时此刻真听她开了口,却感念于她说了两遍的那句“只要阿雁平安”。

    她原本也是有家人盼着的。

    虽自幼时踏入宫门起她就再没回过家,但时时往家里写信,每每都要询问家里缺不缺什么。爹娘真提要求的时候只有屈指可数的那么几次,余下的时候都让她别操心家里,只要她在宫里平安就好。

    可现在,再也没人会这样记挂她了。

    每每一想这些,她总恨不能将贺清晏碎尸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