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办公室。

    沙发上坐着刘芳和委屈巴巴的小男孩，戚美怜靠在床边，双手搭在椅背上看着两个人。

    大人不说话，小人也不说话。

    唯独卧室里那个小肉球倒是睡得正香。

    方才那个姓程的男人走之前，算是把手续和要交代嘱咐的事情都完成了。戚美怜能看得出来，即使那个男人再不舍，他这次前来送孩子的决心也是雷打不动的。

    唯一还在留恋的，只不过是跟那孩子待久了所形成的一种心理习惯罢了。

    戚美怜叹了口气，视线对上了那双小小的瑞凤眼。

    是个可怜的孩子。她想。

    “这小孩叫什么名字啊？”刘芳先开口问道，本以为是戚美怜回答，没想到小孩子倒先开了口。

    “程子。”小朋友牙没长齐，可说出来的话却很清楚。

    “橙子？这是你的大名吗？”戚美怜问。

    小朋友摇摇头。

    “那你大名叫什么呀？”戚美怜蹲在沙发前，仰头看着他，又问。

    小朋友还是摇摇头。

    “不知道？还是没有名字？我刚听你舅舅也是这么称呼你的。”

    “没有名字。”四个字从小朋友的口中弹出来，如羽毛般轻盈，落下时不触碰一粒尘沙。

    “这两岁的孩子到现在也没个正式点的名字，橙子橙子的，上学是要被同学笑的。”刘芳从沙发上站起来，去卧室瞧了瞧，看着安安静静睡在床上的戚悠悠，道，“这小姑娘真好养啊，不爱哭不爱闹，睡起觉来都这么乖巧。”

    “是啊，以后肯定是个小淑女。”戚美怜的目光也向卧室投去，小男孩迈着小脚哒哒哒地抱住了刘芳的腿，躲在女人的身后，也好奇地看着这个刚刚挠过自己的“小淑女”。

    小男孩的头顶上落下一只大手，他仰起头，只听到女人打趣道：“小伙子对悠悠还挺感兴趣的啊。”

    戚美怜和刘芳对视，双双掩面而笑。

    片刻后，戚美怜便道：“要不叫程子衿吧，反正他原来叫程子，多一个字也方便他熟悉，而且这后两个字也有温文儒雅、才华横溢的意思，你觉得怎么样啊小朋友。”

    程子衿点了点头，低低蹦出了两个字：“什么？”

    “程子衿。”戚美怜弯下腰，大手握住小手，拿出纸笔把他往沙发前的茶几上带，又道，“我写给你看看啊。”

    刘芳双手抱臂低头看着程子衿坐在戚美怜怀里聚精会神地看着后者一笔一画地书写，随口问道：“你给这俩孩子弄了个情侣名，不怕这俩孩子以后真在一起了啊？”

    戚美怜没有抬头，只回：“不怕，我觉得这俩孩子可能是冥冥之中有什么缘分，同一天来到‘桂花树下’，性格都这么招人喜欢，即便做不成情侣，做个异姓兄妹也挺好的呀。”说着，她轻轻拍了拍程子衿的小肩膀，道，“卧室里头的那个小姑娘以后就是你妹妹了，她叫戚悠悠，你以后要好好照顾她啊。”

    小程子衿的拇指食指和中指攒到一起，道：“七，七！”

    戚美怜嗤笑了一声，又拿起笔在纸上写着，道：“不是数字七，是……你看，这么写，有点复杂……她叫戚……悠，悠。”

    这张同时写着“程子衿”和“戚悠悠”名字的纸，已有些微微泛黄，现在还被戚美怜夹在《诗经》“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那一页里。而戚美怜也是后来翻档案资料的时候才知道，原来程子衿到“桂花树下”的那一天，正好是他2岁的生日。

    戚美怜坐在办公室椅子上，看了看日历——9月27日。

    戚悠悠的生日正好是国庆节当天，10多年下来，这俩孩子的生日向来是一起过的，一起吹蜡烛、一起吃蛋糕、一起唱生日歌。

    “桂花树下”的孩子们过生日都是按月来过的，毕竟如果按天统计的话，人那么多，怕是要天天都买蛋糕吃了。所以，一般月末会统计下个月都有多少孩子过生日，由此计算需要买多大的蛋糕，这样同一个月份的小朋友就可以一起分享蛋糕吃。

    程子衿和戚悠悠是会参与这个活动的，但是他们还有额外的奖励，就是戚美怜和刘芳会单独带着他们俩去吃一次自助餐，再单独给他们俩买一块小蛋糕，这算是只属于他们四个人的秘密活动，对任何学生和老师都是保密的。

    按照习俗，生日都是早过不晚过，所以他们四个人一般都会选择10月1日戚悠悠生日的当天去吃自助，正好也是国庆，“桂花树下”的孩子们都没课，有的三三两两结伴出去玩，也就没人会注意他们的动向。

    但是自助庆生的前两天，也就是9月29日和30日，是初高中部全体学生的第一次月考。戚美怜倒是不担心程子衿的考试成绩，就是这个刚闯完祸的小机灵鬼戚悠悠，她实在是有理由怀疑这个小姑娘已经完完全全忘记有月考这回事了。

    女生宿舍里。

    “桂花树下”毕竟是私立，俗话说背靠大树好乘凉，杨笙当年建立资助院的时候投来的钱都是以千万为单位的，在20年前的那个年代，这已经是相当贵气的资产了。

    所以这里的设施基本上都是顶级配备，宿舍是两人间，虽然不算大，但是上床下桌又是独立卫浴，干净整洁又舒服，给孩子们家一样的温馨感。

    戚悠悠刚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一瓶还冒着凉气的可乐，脸颊上的汗珠都没来得及擦，拧开瓶盖咕咚咕咚地灌了好几口，然后打了个气嗝：“爽！”

    林初正拿着英语书背单词，听到戚悠悠这动静，闻声转来，温柔道：“悠悠，你不怕这么喝凉水会肚子疼吗？”

    戚悠悠挺了挺后背，拍拍胸脯，道：“神仙姐姐，我还没来过大姨妈呢，不用担心那些。我这身体，你放心吧，即便来了，也不会肚子疼的！”

    神仙姐姐林初并非是戚悠悠单独给她起得外号，而是全年级的人都这么叫她，主要是因为林初和刘亦菲长得太像了，从言谈举止再到外貌长相，简直就是童年版的神仙姐姐，故而因此得名。

    尽管才上初一，年级里就有很多人追林初了。

    “桂花树下”的分班制度是这样的，小学升初中是全年级打乱分班的，而初中升高中的时候就不会再变了。像戚悠悠属于比较惨的一类，处了6年哥们的小学同学，一升入初中部之后，竟然没有一个人跟她是一个班的，她只能成个光杆司令，重新建立后备军了。但宿舍是从刚进资助院就开始分好的，基本上是同龄人住在一起，所以说，林初和戚悠悠认识的时间基本上是和她俩的年纪一样大了。

    “你在看什么呢？”戚悠悠右腿蹬了下地，转椅就迅速的移到了林初旁边，她凑近看了看，又道：“好端端的，你背什么单词啊？”

    “戚哥。”这是戚悠悠小学时期的外号。

    “你不会忘记后天就是月考了吧。”林初道。

    “我天？！”桃花眼瞪得溜圆，她震惊道：“什么时候通知的啊！”

    “我们班是在午休的时候说的，公告板上也贴了呀，你没看吗？”林初继续翻着手里的书，她是可以三心二用的。

    “别提午休了，我想整蛊程子衿没成，整到戚院长身上了，被她给骂了一顿，我也不是故意的呀！”戚悠悠没好气地抱怨着，皱着眉，“都怪程子衿，我这次没成功真是不爽死了，看小爷我怎么想个法子扳回一城。”

    戚悠悠并没有发现神仙姐姐的耳朵变红了，后者安慰道：“你也别老欺负他，从小到大，你俩这智斗的次数还少嘛，哪次不是他让着你啊。”

    “他让着我？！！”戚悠悠可真是瞬间被自己的好舍友胳膊肘往外拐这招点起火来了，她从椅子上站起来，叉着腰，喘着粗气，一副中年大妈突发更年期无理取闹满地找速效救心丸的模样，“哎呦喂！哎呦……哎呦呦！不行了，气死我了！”她又坐下来，额前的碎发垂落下来她也没有理会，带着凶气的桃花眼从间隙中看出来，道，“别的不提，最近的一次，他把我书用502胶粘在桌子上，老师上课问我书上的问题我都捻不开页！”

    “那还不是你先把他的复习材料全都一本本的摞在一起，又用胶水粘好，人家桌子倒了，书都完好不动的像个碉堡一样堆在桌子上，就跟从桌子里长出来的一样。”林初捂着嘴笑了笑。

    “可他还附赠了我一根芥末馅的糖葫芦！还告诉我那是抹茶的，让我一定要试试新品，这你怎么解释！”戚悠悠越想越气，不说这根糖葫芦还好，一说起来她就想到当时全班同学看着她吃糖葫芦然后泪流满面说不出来，一副对程少爷的友好馈赠不胜感激的模样。

    也就是自那次以后，戚悠悠开始学会在兜里装点芥末酱，以备不时之需。

    本想着如果这次芥末味的西红柿鸡蛋汤得手，她就咽下这口气，但是！居然失败了！而且一败涂地！

    大名鼎鼎的戚哥怎么能放过程子衿。

    她喝了口可乐，又打了个气嗝，眼睛瞥向了林初桌子上的一包川味辣酱。

    林初从小就喜欢吃辣，桌子上一定会放一些辣酱或者是辣椒油，方便吃饭的时候带上放进饭里，年级里的小男生知道这个事情之后，纷纷跑去小卖部给林初买辣酱，所以戚悠悠的好舍友现在就成了辣酱大户。

    桃花眼盯着辣酱出神，突然灵机一动，一拍大腿：

    “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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