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烟雨楼一路到蕃坊路口，阿诺纤细的身影始终踩着易辛的身影前行，不曾多一步，不曾少一步。

    易辛忍无可忍，站立不走，“你要跟我到几时？”

    阿诺笑脸相迎，不曾因为他的拒绝而心生怨气，“天色已晚，我怕大当家不认得路。”

    易辛住的宅子是早于他入港的手下购置的，只等他一上岸便能有一处舒适的居所，免去海上漂泊之苦。

    但此处又不能称之为家，仅仅是一处落脚点而已。像这样的居所，他还有很多，在占婆、蓝无里、暹罗、交趾，还有大食，每到一处贸易，他都会购下宅院。

    “大当家，那小娘子还在门外守着。”眼看着天快亮了，小螃蟹于心不忍，“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她便是在船上遇到的那位小娘子吧。为了她的一句话，你足足用掉十瓶的蔷薇水沐浴，生怕洗不掉身上的臭味。”

    易辛仍在书案前忙碌，揉揉酸胀的额头，斜眼睨他，“你觉得我该用她？因为她可怜。”

    小螃蟹点头，“总归是要请牙人的，又有何不可。你看看，这电闪雷鸣的，眼看要下雨……”

    话音未落，大雨倾盆而至，淅淅沥沥拍打窗棂，搅了一夜好眠。易辛起身关窗，屋外风吹树摇，雨势成狂。

    阿诺窝在门前檐下，浑身湿透，无处可逃。她有想过硬闯，可眼下天还没亮，贸然扰人清梦，会遭至厌恶不说，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

    这时，一双崭新的合缝靴走入她的视线，“进屋避避雨吧。”

    阿诺大喜过望，一起身又跌回原处，尴尬地朝易辛傻笑，“腿麻而已，我不是……”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去，虽然看着肤色略黑，但却是那样的及时和温暖。

    她紧紧地握住，踉踉跄跄地站起来。他的指尖干燥而温暖，连布满茧子的掌心都那般柔软，叫人心生向往，或许这该叫希望。是的，阿诺看到了希望。

    “别高兴得太早，我并非同意你当我的牙人……”

    易辛的话还没有说完，阿诺已经急切地应下，“我懂，就是避雨而已。”

    易辛递给她一碗姜汤，“喝了，别装病不走。”

    若是没有记错的话，赵承安给她看过的易辛资历中有载，他出海贸易的时候，会带着一艘膳船，邀请诸蕃极具盛名的厨师上船为他烹制佳肴。每到一处港口，他都会寻找当地厨师上船，在下一港口送他离开，再换一名。

    如此说来，他眼下应该寻找一名泉州的厨师，为他烹制当地菜色。

    “我能借用你的厨房吗？”阿诺计上心头，“不好意思麻烦你家的厨师，我可以给自己准备朝食吗？我饿了，一整夜都没吃东西。”

    易辛微微颌首，指明厨房的方向，独自离开。

    午后艳阳骤出，热浪袭来。

    易辛与小螃蟹并肩坐在台阶前，一人剥了一个刚出炉的粽子吃着，远处阿诺清瘦的身影来回忙碌。

    此情此景，易辛还是有些恍惚。他不过是暂时收留她，她说要借厨房。可是刚煮出来的清粥小菜，看着香糯可口，也甚是合他的胃口。

    小螃蟹忙找了管事置办食材，让阿诺顺便顺便把他和府中一众船员的午食也一起办了。

    于是，阿诺做了一大锅的羊肉包子，是易辛从来没有吃过的。

    易辛不由地蹙起眉心，"昨日让人跟着她，可瞧见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