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辛倏地回头，在他身后站着一名黑发高束的男装女子，身形纤细，面容精致，琥珀色的瞳仁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不是阿诺又是何人。

    她眼巴巴地望着他，满满的都是期待，“大当家可是找我？您是要散步、逛青楼、下馆子，还是去市舶司蹲点？我都可以为您效劳。”

    易辛对她的打扮嗤之以鼻，“你这男不男女不女的装扮赶紧给我换了，真以为穿了男装你就是男人。”

    阿诺放下挡住嘴唇的手，笑意更深，“这般如何？”

    易辛气结，“你这胡子哪弄来的！”

    阿诺生怕易辛这一出去，说不定看上哪处的牙人，急忙追出去盯着，“大当家要去何处？”

    “蕃坊。”

    蕃坊在通淮门内，出了通淮门便是市舶司码头所在地，往北是市舶司衙门，方便蕃商处理海舶事务。南洋诸蕃风土人情不同，习俗也是各有不同，若是与城中百姓杂居，难免会有所不便。泉州自唐开港以来，此处便是蕃人聚居。熙宁年间，泉州设立市舶司掌执海舶事务，往来商贾络绎不绝，也有蕃商长居于此贸易，于是设立蕃坊聚居，由蕃人自治，设有蕃长一人，总领蕃坊事务。

    在泉州城中，城西有南外宗正司，居住着宋室南迁后，大批南下的宗室贵族，而在城南有蕃坊，大量的海商因海上贸易而暂且于此，形成两个独立的聚居群落。这二者之间看似毫无关联，却是泉州城海上贸易因此繁盛的关键。也因为二者之间独特的地位，宋室予以蕃坊法外自治之权。

    在阿诺的引荐下，易辛见了蕃长。蕃长是一位古稀之年的大食人，在泉州定居已有二十年，而此前他与易辛一样，曾于三佛齐经商。

    蕃长见到易辛走近，搭着的眼皮突然一抖，沟壑纵横的老脸有一丝笑意勾起，却又闭上双眼，似乎落入回忆之中，“有生之年，竟然还能见到你。”

    易辛也是一愣，“没想到是您。二十年了，母亲带我到三佛齐时，我才六岁，没多久您便带着商船出海，后来我又回了大食，再回三佛齐时，听说您一直没有回来。”

    “竟有二十年！”蕃长长叹一声，“你母亲可还安好？”

    易辛露出悲伤之色，“三年前……”

    蕃长了然道：“也难怪，她要是活着，绝不会让你到泉州来。”

    易辛道：“您多虑了，我此番前来，是为了近年来被泉州知府定为海盗，而被关押的数名海商。他们都与我有过命的交情，家中妻儿老小殷殷期盼，却不知因何而被定罪，有家难归，生死未卜。”

    “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你尽管开口。”蕃长深深地看了阿诺一眼，阿诺下意识地躲开。

    易辛示意阿诺过去，阿诺脸色不佳，他连连数声才将她唤回，她急忙低头走过去，向蕃长行了一礼。

    “我把她留在这里。”

    “你怎么能……出尔反尔！”

    阿诺鼻子微酸，眼泪猝不及防地夺眶而出，她偏过头，咬住下唇，硬是把眼泪逼回去。阿娘抛下她走了，黄少严一去不回，他们都曾答应过要伴她一世一生，可都食言了。更何况是一个才相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