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辛却道：“我并没有承诺过你什么。我留你一夜，并将你安置在安全之所，已是仁至义尽。你我素昧平生，非亲非故。我帮你是义，把你安全送至蕃坊，也算是相识一场。我此番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待办！”

    阿诺羸弱的肩膀微微颤动，在她低头擦去泪水的须臾，笑容重回她的嘴角，带着一丝明亮的狡黠，“那便谢谢易大当家，为了表示对大当家的感激之情，阿诺愿意做牛做马，追随大当家左右。”

    “你……”易辛怀疑方才看到的泪水只是他的幻觉，他的恻隐之心刚刚涌起，却被她无赖的举动弄得啼笑皆非，她似乎天生不懂得放弃，在他一次次的拒绝之后，她仍是以她的方式去争取，即便不是她最初的意愿，只要给她一个位置，她便能证明自己的能力。这样的女子，是他从未见过的，有着超越凡人的坚韧与果敢。

    说不欣赏，是不可能的。

    蕃长笑着打圆场，“阿诺是好孩子，她婆母的事，老朽也略略知晓，你不妨帮她一二。”

    易辛若有所思，“让她留在蕃坊，便是帮她了。”

    蕃长点头，“让她留在蕃坊确实可保一时之平安，但却非长久之计。这孩子一心跟着你，想必是为了丰厚的佣金。”

    易辛欠了欠身，“蕃长，易某此番来泉，出不得半点岔子。阿诺姑娘若是心中委屈，还请恕我无能为力。”

    说完这番话，易辛带着小螃蟹告辞离开，没有再看阿诺一眼。

    阿诺追上去，亦步亦趋，可他没有回头，甚至脚步匆忙，似乎巴不得尽快甩掉她。直至蕃坊的牌坊下，阿诺看到吕师寅的手下朝这边过来，只好躲了起来，眼巴巴地看着他消失在熙攘的人潮中，衣袂翩展，不染尘埃。

    大约过了一盏茶，阿诺见吕家的人朝另一个方向去了，她把头压低，准备离开蕃坊时，被赶来的蕃长制止了。

    “孩子，你有你的不得己。”蕃长抚着长须，目光渐冷，“可若是让易辛知道，你为捕盗衙门做事，他是不会用你的。”

    阿诺心头一惊，“蕃长，那些人只是披着海商外衣的海盗，我是有证据的。海舶之利丰厚，有些不法分子铤而走险，抢劫并杀害过往商船和商人，若是任由他们逍遥法外，又如何能维持我泉州港的太平。”

    蕃长道：“孰是孰非，亲眼所见未必就是真相。你若是执意成为易辛的牙人，不如光明正大地赢得甄试。”

    “什么甄试？”

    “易辛公开甄选考校，只要通过了，就能成为他的牙人。”

    易辛的牙人甄试，早已传遍蕃坊，各大牙号摩拳擦掌，只为了能为迄今为止最大的海商服务。而在众多牙号当中，当属阿诺所在的陈氏牙号赢面最大，毕竟去岁贸易前三的牙人都在其中，阿诺就是其中之一。

    蕃坊，确实是一个极佳的容身之所，但阿诺没有因此而放松。

    她独自走过热闹的坊市，平日里那些与她颇有交情的店主商贩，都转过身，不再与她热情寒暄，甚至连问候都没有，似乎都怕与她扯上关系。

    人情凉薄至此，她也算是领教了。

    远远地，她看到人群中有一人，儒雅翩翩，青衫磊落，脸上挂着疏离的浅笑，目光与她相接时，笑意渐渐加大，大步流星朝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