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诺再一次询问陈海生和乞奴，“你们真的认真打听过，没有其他的路子？”

    二人也是一脸茫然，他们确实打听过，可看这个样子，并没有打听到全部。陈海生和乞奴对视一眼，也察觉到不对劲。

    五人的名额已满，排队的牙人无人恋战，收拾随身物品，陆陆续续地离开。

    “都走了，你还不走吗？”乞奴急于了解真相，“我打算再去拜访之前完成抽解的蕃商。”

    陈海生微微颌首，表示赞同，“那我便去其他牙号转转。阿诺，你要随我同去吗？”

    “我等等小船儿，这孩子朝食吃多了，去了茅厕。你们先走，晚些时候我去牙号寻你们。”

    等陈海生和乞奴的身影分别在不同的方向消失，小船儿才揣着她的新鞋子从市舶司旁边的一条小巷子走出来，一早刚换的衣裳沾了尘土。

    “阿姐阿姐，我来了。“小船儿用力挥手，三两步跑到阿诺跟前，“你说的果断不差，给市舶司官署送菜的还是原来那家，那家还是找的自家门前的零工，我就跟着混进市舶司的后堂。”

    阿诺掏出帕子给她擦脸，“打听出什么？”

    “那个叫周显宗的通判，午食在官署要吃一碗饭，配一盆海物，螃蟹和虾是必有的，鱼只吃干煎的，还要一盆羊肉汤。”

    “这午食吃得可真好。”阿诺没记错的话，官署的午食都是有定例的，周显宗这饭食连市舶司提举都是吃不上的，“其他官员没意见吗？”

    小船儿说：“市舶司上下都对周显宗赞不绝口。听说他娶的是前朝柴氏的后人，有如此强大的背景，为人谦逊和蔼，与同僚们打成一片。”

    太祖皇帝毙逝后，曾留下善待柴氏后人的遗言，虽然柴氏再不曾显贵，但又向来低调，各级官员对待柴氏亲眷都十分客气。这也不难解释，周显宗能轻易地战胜竞争对手，从明州调任泉州。可柴氏毕竟是前朝皇族，而非赵宋皇族。

    明州与泉州的海上贸易不同，明州走的是东洋贸易，泉州则是南洋贸易居多，往来的蕃商不同，消息互通有所滞后，一时间难以摸清周显宗的行事作风。

    正午的日头当空，阿诺带着小船儿蹲在市舶司对面的深巷中，直至黄昏降临，周显宗摇着他滚圆的肚子，从官署走出来。

    她朝小船儿使了个眼色，小船儿心领神会地站起，跟在周显宗身后离开。

    如此过了三日。

    阿诺依旧每日准时到市舶司排队，依旧无功而返，周显宗每日点到名的牙人，理由总是出人意料之外，但总也轮不到阿诺。而乞奴早已放弃排队抽解，发誓要找出真正的原因，不再盲目地等待。

    小船儿跟了周显宗三日，从家到官署，每一处的逗留，逗留多长时间，都一一处阿诺汇报。

    周显宗是一个官署和府宅两点一线的人，每日辰时初刻出门，到南苑茶馆喝茶小憩，巳时末刻到官署。在这当中，他都是自己一个人默默喝茶，拿一册书卷，唯有与他说话的人是茶馆的茶博士。

    阿诺把近三日被点名通知办理抽解的牙人和蕃商名册，与小船儿做了详细的比对分析，确定这些人在周显宗逗留的近两个时辰里，不曾出现在茶馆。

    于是，阿诺在第三日黄昏早早地结束在市舶司的排队，与小船儿乔装之后，去了南苑茶馆，找了一个离茶博士最近的位置坐下。

    “阿姐，这里的茶也太贵了。”小船儿是心疼易辛给的荷包，阿诺这几日都没舍得花，饭食自备、水囊也都是满满的，可这一壶茶要十个铜钱，想想都难受。

    阿诺换了男装，端坐在茶馆中，眼睛在门口与茶博士之间来回张望，“你可知道茶馆除了喝茶，还能做什么？”

    “我知道。”小船儿说：“茶馆中还能做生意，你看门前那里，摆了许多东西在卖。还有些茶馆被称为‘花茶坊’，当中有寝室，还有姑娘，兼做皮肉的生意。”

    “你知道还挺多的。”阿诺微微颌首，“确实是这样的。那你可知茶馆做过最大的生意，与谁人有关？”

    “有！有！有！说是宋室还未南渡之前，有位皇帝仰慕一位名妓，但又碍于身份怕被拒绝，于是他在都城汴梁的找了一位小有名气的茶博士，一边在茶馆里喝茶，一边花大把的银子让这位茶博士去给名妓传话，把人给约出来。”小船儿出身市井，三教九流，道听途说，总有些风流韵事在坊间传开。但关于这则“奉旨拉皮条”的风流韵事无从考证，但茶馆确实承担着办事中介的作用。

    小船儿茅塞顿开，“阿姐是说，茶博士帮周显宗居中牵线，能被点名办理抽解的牙人和蕃商，都是事先找了茶博士，再由茶博士转交周显宗。”

    “试想一下，周显宗在官署的午食丰盛至极，恨不得吃遍所有的山珍海味，却舍得花钱在这里坐两个时辰。”阿诺目光不离，“而且他在官署如此张扬，做事如此随意，却受到上下的一致好评，你不觉得奇怪吗？”

    “他会收买人心。”小船儿说。

    “用什么收买？”

    “阿姐，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阿诺心思微动，和跑堂的伙计要来纸笔，大笔一挥，又从荷包里掏出五贯铜钱，压在写好的纸上，“你去叫茶博士续茶。”

    茶博士是一名中年书生，脸上挂着圆滑的笑意，在看到阿诺案上的铜钱时，神情如常，执壶斟茶，道一声“慢用”，转身离去时，把铜钱和纸一起带走了。

    “阿姐，若这茶博士和周显宗没有关系，那不是白花钱了？”

    “就当投石问路。”

    翌日，阿诺又是一早去市舶司排队，带足一日的饭食，备了小马扎和油纸伞。

    巳时末刻，一位主簿打开官署的大门，“听闻大食巨商易辛来泉已有数日，不知可有牙人前来办理抽解事宜？”

    阿诺从人群中走出来。

    “今日便从你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