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习习，树影婆娑，踩碎一地的星光，铺就回家的路。

    回易府的路只有两个路口的距离，阿诺却走得极慢。抬头望，易府的门前比往日格外明亮，高挂的灯笼火光跳跃，似乎预示着，她没有暂时逃避的可能。

    小船儿在门前用力挥手，笑若繁星，阿诺嘴角上扬，迈开步伐，与她相携入府。

    易辛的书房灯火高燃，小螃蟹在廊下眺望，一看到阿诺当即迎了上去，“你怎么才回来？”

    阿诺没有回应，理了理衣裳，双肩略沉，越过小螃蟹，直接叩开书房的门。

    虽然易辛最终让替考小船儿赢得甄试，对阿诺无异于一次穷途末路的柳暗花明。他给了她一次机会，足以改变她整个人生的轨迹。

    易辛应了一声：“进来”，阿诺脚下略有迟疑，但还是开门进去。

    他立于四柱油灯之侧，摇曳的火光打亮他深邃俊郎的脸庞，黝黑肤色让他瞳仁中的一丝湛蓝也变成幽深的漆黑。

    这个男人却让人捉摸不透。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他施以援手。但这只手却在她没有阻碍时，骤然抽离。告诉她，若是她无法独立前行，他不会无条件地帮助她。表面上看似冷酷无情，实则是在教会她摆脱固有的宿命，只有靠她自己。任何人，包括曾经帮助过她的人，都有可能变成她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

    “都听说了？”易辛直接了当的提问，打断阿诺纷飞的思绪。他并不怀疑阿诺对泉州城海上贸易大环境的信息来源，一个牙人若是无法提前掌控各方的消息，就只能是蕃商的跑腿而已。

    很显然，阿诺不是一个这样的人。否则，易辛也不会选中她。

    阿诺点头。

    “说说你的看法。”

    “周显宗故意拖延博买，他应该是在等他的上疏批下来，但市舶司提举说的是试行，就说明还没有最后的定案，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阿诺在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不知道，他眼下的手段与明州时，是否一致，还请大当家能有明州的消息。但是，想来也有所不同，毕竟铜钱外流历来已久，明州若是有此条例，并成功展开，各大市舶司都会相继施行。

    是以，周显宗接下来的动作，应该会列出抽解商船的博买清单和价格，计算好总金额，再把与之金额相等的海舶物货提供给各个商号和牙号，随意挑选。如此一来，蕃商们就买不到自己心仪的物货不说，在价钱上也是随周显宗开价。压低博买价格，抬高海舶物货，这一来一往之间，谋的是蕃商的利，可谓是杀人不见血。

    以周显宗的谨慎，他不会自己经历这些事情，一定会有一个他信任的人为他打点一切。有可能这个人会成为市舶司指定海舶物品的买办，既不会走漏消息，又不至于肥水流进别人的田。”

    易辛挑了挑灯芯，屋中愈发亮堂，“说说你的应对之策。”

    阿诺苦笑，“大当家这是为难我。方才只是我的猜测，周显宗一日没有动作，我也只能是静观其变。以不变应万变。”

    “你还未进夕食吧？”易辛突然转开话题。

    阿诺一愣，“我，我吃过了……”

    话音未落，一阵鼓动自她腹中悄然飘出，她的脸顿时烧得通红，默默地低下头，借以摆脱眼下的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