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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无法拒绝的博买

    “蕃商们对新政的试行十分恐慌,没了铜钱,无异于断了一臂。只要周显宗把博买的范围扩大,最终能自由贸易的物货所剩无几。也就等同于,这一趟惊涛赅浪的航行,很有可能血本无归。他们都怕,筹不齐返程的本钱,又载了一船卖不出去的海舶物货。但我大宋的瓷器、丝绸不怕卖不出去,只有卖不出好价钱。其实,也不必太过悲观。若是周显宗给出的采买商户,来自各大窑口和老字号的绸缎庄,就算价钱高一些,也是可以得利的。”

    易辛立住,回眸望向她,“你倒是乐观。”

    “至于越级举报,还要有证据。”根本就没有证据表明周显宗有不法行为,如何举报?“况且就算举报成功,走了一个周显宗,还会有下一个。而这当中,物货会一直被扣在市舶司,不是蕃商贸易的初衷。”

    “其实他们并不是想举报,而是想试探我的想法而已。”易辛早已看穿,可这也说明蕃商对他的看重,“若是能有应对之策,并且能完美解决此事,这些蕃商都会跟我行事。我易某人不是只做这一趟贸易,能凝聚众人的力量,也是好事一桩。”

    阿诺定在原地,怔怔地看着他迈步前行,轻袍缓带,悠闲自在,不禁暗骂一声:奸商。

    果然不出易辛所料,征得转运使以降官员的认可后,周显宗立刻开出今岁的第一张博买清单,也就是入港船舶数最多的易辛船队。

    在抽解之后,禁止私商买卖的玳瑁、象牙、犀角、镔铁、**等八种,被以低价收入、高价售出的方式,为大宋的国库带来可观的收入。

    可这远远还不够。

    博买的物货并不像禁榷有明确的规定,反而给了市舶司官员极大的空间,只要有正常的理由,只要市舶司的本钱充裕,博买的规模可随意扩大。

    为了进行博买,朝廷曾经多次拨给本钱。政和七年,朝廷给广南、福建路、两浙路各发数百道空名度牒,付逐路舶司充折博本钱。建炎二年,给福建路二十万贯、两浙路十万贯,专充市舶本钱;乾道三年,又拨二十万贯,专充**本钱。

    大量的博买,造成铜钱的大量外流,加之有蕃商私贩铜钱于海外,钱荒现象一度十分严重。

    南渡之后,每岁朝贡,国库已然岌岌可危。

    是以,周显宗的这项新政可谓是颇得上意,既能尽情博买,又能不从国库拨付大量的本钱。

    易辛仍是没有出面,由阿诺全权处理与市舶司的相关手续,即便是博买的单据长似卷轴,可他一眼都没看,利落地卷起交到阿诺手中。

    代表市舶司出面与易辛船队交涉的牙人是同样来自陈氏牙号的陈孝先,让阿诺有些措手不及。

    “市舶司的委托,牙号不能不接。”陈孝先说话很慢,总是轻声细语,谦和有度。

    “为何偏偏是陈氏牙号?”阿诺为难地看着他,陈孝先算是半个师父,陈氏牙号于她有知遇之恩。

    “难道你还看不明白吗?周显宗就是要让牙号得尽好处,促成蕃商交易的一方与代表市舶司出面的一方,两头都能拿到佣金。如此一来,牙人们尽心尽力地说服蕃商,他的新政才能施行,以达到他自己的目的。若是换了别的牙号派人过来,无法同心同德,他的用心岂不是白费了。”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明白过来,他之所以敢如此有恃无恐地放任同一牙号牙人进行博买,是否已经有指定的绢帛和瓷器商户?”阿诺恍然大悟,“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此人应该是周显宗的小舅子柴展鹏,前朝柴氏的后人。”

    “你也知道此人?”

    阿诺何止是知道而已。这位柴展鹏与周显宗一同到泉州赴任,周显宗出入低调,生活节俭,但他却是截然相反。一到泉州的当夜,便在烟雨楼包了影姬一夜独舞,大醉三日,挥霍无度。眼下,还是宿醉未醒。

    她还在猜测,周显宗独自到任,身边不可能没有亲近之人。可柴展鹏到底会起什么样的作用,直到陈孝先出现后,阿诺终于都明白了。

    “我不仅知道这个人,还知道此人劣迹斑斑。”可知道周显宗想做的事情,也无补于事。他用一纸新政,把所有的龌龊都变成顺理成章,有法可依。

    陈孝先眉眼温润,并没有因为周显宗的无耻而大动肝火,“我明白你眼下的处境,你要赎回典契,就要博得易辛的欢心。蕃商们不想被大量的博买,可这是大势所趋。不要忘了,你我还要长久地在此地营生,不可与市舶司的关系闹得太僵。”

    阿诺笑着道:“我明白。”

    送走陈孝先,阿诺双肩微沉,望着那张博买清单发呆。

    一盏茶过去,阿诺眸光微闪,扶案而起,正要唤出小船儿随她出门,突然想起适才陈孝先入府时,南苑茶庄的跑堂来寻小船儿,小船儿匆匆忙忙出去,至今还未回府。

    正是午后最热的时分,骄阳似火,热浪阵阵,路上行人稀少,灿金的光芒晃得人眼睛发胀。

    阿诺忍着不适慢慢走着,与狂奔回来的小船儿撞了个满怀。小船儿抱住她,兴奋地说:“阿姐,茶博士那边有消息。”

    这茶博士办事也是极谨慎,不敢直接找阿诺,怕叫周显宗知道之后,日后不好交代,断了这份收入。茶馆本就是做的中介生意,自然是要左右逢源,况且阿诺出手又极阔绰。

    小船儿拉着阿诺的手走到最近的阴凉处,“周显宗要买度牒。”

    阿诺不屑地轻嗤:“他还想要度牒?”

    “他一个朝廷命官,为何会想出家?”小船儿十分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