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牒始于有唐一代。因佛教的兴盛，大量的僧尼拥有减免赋税和徭役的特权，影响朝廷的赋税收入。因此，朝廷为了控制僧尼的数量，开始施行度牒制度。

    度牒获取的途径有三：一是朝廷试经通过，二是在皇恩吉庆时额外恩准，三是纳钱换取。

    到了大宋一朝，规定犯了罪的人若是剃度出门、皈依佛门，可视为重新作人，可既往不咎。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意。

    当年，苏轼以龙图阁学士充两浙西路兵马钤辖知杭州军州事，因灾向朝廷乞降度牒二百道，以救灾活民。后又以清运河开西湖，请得度牒百道。

    高宗时，发二百道度牒给岳飞，以充岳家军的军饷和修筑防御工事开支。

    而在此前，朝廷发给逐路舶司数百道度牒，以充博买本钱。

    因此，度牒成了市面上的紧俏商品。有人想表达皈依佛门之意，有人想从中取利，有人想洗脱罪责，逃出升天。

    度牒几经炒买炒卖，低进高出，从中渔利者，数不胜数。

    从最初的二三十贯一道，眼下官市价也要一千贯一道，而黑市交易则要一千六百贯一道，远远高于官价。但供小于求，价格一路看涨，一千六百贯似乎是前两个月的黑市价。

    “他不是看破红尘想出家为僧，而是想借着度牒减免赋税。”

    阿诺掏出五贯钱交到她手上，“给那茶博士，这消息不要再让其他牙人知道。还有，让他打听一下，眼下泉州城内谁的手中握有度牒。”

    阿诺扶额止住上涌的昏眩，“你再去一趟烟雨楼，找楚姨问问，或许会有消息。”

    小船儿愉快地应下。

    阿诺取出十个铜钱，“这些给你买吃的，看着什么喜欢的，自己买。”

    小船儿不敢要，“这不行，这是大当家的钱，我若是拿了，阿姐还是要还的。”

    “不是他的，这是我的。”小船儿跟着她四处奔波，连日来都是残羹冷炙。可怜她还是个孩子。

    “阿姐存钱不易，小船儿不能拿。小船儿不是李氏，不会随便拿阿姐的血汗钱。”

    心头滚过一股暖流，眼眶微胀，阿诺拍拍她的手，把十个铜钱塞进她的衣襟，“这也是你的血汗钱。”

    不是阿诺不想自己打听消息，委实是顶着易辛牙人的名头出行，总会有人主动与她攀谈。

    自那日蕃长的宴席之后，易府门庭若市，连她也跟着水涨船高，见不到易辛的人，总会想尽办法与她打好关系。

    她若是出现在蕃坊范围内，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会被一一记下，并且会被看作是易辛的授命。

    与小船儿交代好之后，阿诺沿着墙根的阴凉处，折返回易府，晕晕沉沉的状态并没有得到缓解。明明是烈日炎炎，她却感觉周身发冷，浑身无力。

    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到易府的大门，门前等着见易辛的商户不亚于市舶司门前等着抽解的队列。

    她不免有些烦闷，止步不再往前，不想应付那些太过热情的攀谈，在门前阶下的阴影处坐了下来，摸出随身的羊皮水囊，一口一口，慢慢地饮着。

    然而，天不从人愿。即便是她躲在角落，还是有不速之客。

    阿诺转过头，离她五步之遥的地方，站着一个身着大食服饰的男子，三十岁出头的年纪，一袭白袍已洗至泛黄，裙裾处打满补丁。

    阿诺对这位大食人有些印象。五年前，他出海贸易遭遇海盗，他弃船逃命，游了三天三夜，被泉州海商的商船救起。从那之后，他长居泉州，平日也做些牙人的营生，赚些佣金，但没能位列牙人榜。

    阿诺之所以记得他，是因为他是近三年来，在遭遇海盗参商的商船之中，唯一的幸存者。

    据她所知，伊本爱做一些投机取巧之事。前年，他买了大量的交子，后来交子停止发行，他无处通兑。去岁，他私贩酒曲被官府抓获，罚了他五百贯，还是蕃长出面，予以酌情处理。他居此五年之久，始终无所作为，更不用提筹集被海盗抢走的物货总值，回乡与家团聚。

    他也要见易辛，说不定又有旁门左道的生意要找这个初到此地的易辛合作。

    阿诺把头埋进双膝间，对伊本的出现视而不见。她坚信，易辛不会和一个只会投机的海商打交道，她也没有必应付他的必要。

    天渐暗，灯已燃，门前的等待者已剩下不多，三三两两地相携离去，有人似乎因此而结缘，无意中谈成一些交易，也算是有所收获。

    阿诺支撑起身，晕眩感倏地袭来，一阵天旋地转，她差点站立不住，扶着墙慢慢地往易府的方向走去。

    与她迎面走来的伊本，满脸堆笑，被胡子遮掉的脸都掩盖不住他的喜悦之色，就像是一只冲天的喜雀，恨不得把他的喜讯宣之于世。

    易辛竟然会见他？这是阿诺不曾想到的。

    阿诺看着伊本消失的身影，手臂一伸，拦住送他出府的小螃蟹。

    “这人来做什么？”

    小螃蟹有须臾的迟疑，“来这的都是想与大当家合作的。”

    “看他的表情，大当家同意了？”不会有人被拒绝，还能表现得如此愉悦。

    小螃蟹说：“同意是同意了。只是有些事情大当家不想插手，又不想看到同乡在异国过得凄凉。”

    “你的意思是，大当家要接济他？”

    “大当家只是借了他一千贯而已。”

    “一千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