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牙号吵成一片，隔着一条街便能听到乞奴高八度的嗓音。

    阿诺默默抚额，示意小船儿把大门关上，不想让外人知道牙号的内部矛盾。

    议事堂中，乞奴拍着案几，面红耳赤地瞪着陈孝先，陈孝先一扫平日的温润，双眼直视乞奴，胸口起伏，看来也是气得不清。

    “你如何能替那狗官办事，断了兄弟们的财路！”乞奴眼睛都红了，“那狗官一任三年，总是要走的。”

    陈孝先冷笑，“走了周显宗，还会有别的人来，市舶司永远都在，不能因此而得罪整个市舶司的道理，你到底何时才会懂？”

    “我读书少，自然是不懂的。”乞奴怒不可遏，说出来的话已然不经脑子，“你要与市舶司交好，你要入仕，那是你的事情，犯不着拿整个牙号兄弟们的未来为你自己铺路。”

    “你……你怎么就不明白呢！”陈孝先一下被激怒了，一把揪起乞奴的衣襟。“为了牙号，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

    乞奴握拳的手高高举起，双眸充血，如同蓄势的猎豹。

    “乞奴。”阿诺快步上前分开他们，“孝先公子息怒，乞奴说话向来没轻没重，您不要与他计较。”

    陈孝先轻哼一声，理了理凌乱的衣襟，冷道：“你与他好好说说，按照市舶司的新政去办，吃亏的不会是牙号，也不会是牙号的牙人。”

    阿诺睁着纯澈的眸子，茫然道：“孝先公子，到底是什么事情？”

    陈孝先见她装傻，心情更是阴郁，“海生难道没有提前通知？别告诉你，你什么都不知道。”

    “既然孝先公子都这么说了，我若是不承认，似乎说不过去。”阿诺一笑嫣然，撩袍坐定，身姿笔挺，不卑不亢，“孝先公子难道认为，所有的牙人和蕃商都应该对市舶司的新政默不作声吗？没错，铜钱外流于国不利，周显宗以舶货相易的新政也是现下最好的办法。

    但他开具的博买单子，委实叫人无法接受。以珍珠博四分为例，你送来的单子上，他足足博七分，且价钱低于市价三成。这些都不打紧。最关键的在于替代铜钱的舶货，全部出自于柴展鹏开设的新商号，样式、质量、价钱如何，我不想评论。但孝先公子比我更清楚。

    如孝先公子所言，蕃商们只是一时的停留，可市舶司一直都在，若是不依市舶新政行事，牙号和牙人可能会因此得罪市舶司，从而举步维艰。可市舶司的存在是因为泉州海上贸易的盛极一时而开设，若是新政损害蕃商的利益，他们不再到泉州贸易，泉州港渐渐凋敝，市舶司亦无存在的必要。

    我不是要孝先公子得罪市舶司，毕竟这是周显宗一人所为，与市舶司和泉州府的无关。但是孝先公子既然揽了这趟活，我绝不会让您难做。这次的博买单子，我替易大当家先接了，明日我便与你到市舶司办理相关公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