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话。

    熟悉的床榻，是她熟悉的味道。

    不过才住了月余的光景，她却已经适应这个暂时安置的地方。安静，没有干扰，像一个家该有的样子。没有一个随时会把你从榻上揪起的人，也没有一个会对你充满谩骂和厌恶的人，更不会有人限制你的行踪。

    她自幼随母亲颠沛流离，餐风露宿，早已淡了对家的概念。对她来说，只要有一个地方可以让她安睡，就已经是她仅剩的奢望。从黄家离开，她没有遗憾和不舍，因为她要等的人还没有回来，那个地方还不能称之为家。

    清晨，小船儿的拍门声打断了阿诺一夜无梦的安眠，她掀起坐起，一个吐纳之间已恢复清明。

    “出事了！”小船儿满头大汗，“捕盗衙门要带走伊本，说是他卖的度牒有问题。”

    阿诺示意她进屋，“别着急，从头开始说，慢慢说。”

    原来在昨夜阿诺回到易府之前，发生了一件震惊全城的事件。久未露面的蕃长在知府门前击鼓鸣冤，状告柴展鹏强奸他的幼女，并导致其惊吓过度，于昨日晌午时分撞柱身亡。因蕃长的身份极其特殊，此案引发泉州城乃是福建路各级官员的重视，连夜彻查此案，把一众证人和嫌犯请到捕盗衙门问话。

    可柴展鹏一到衙门，便把度牒拿了出来，声称自己三个月前已经在昭觉寺出家。

    赵承安一看度牒，当即以杀人罪把柴展鹏收押，原因是这张度牒所属的昭觉寺，在半年前被一伙盗贼洗劫，寺中僧人尽数被杀，之后一把火将寺庙烧得片瓦不留。持有该寺度牒只有那伙盗贼，柴展鹏百口莫辩，急忙把周显宗给供出来，声称度牒是周显宗给他的。周显宗来了之后，果断招认这张度牒是从伊本处买来的。

    于是，才有了天还没亮，伊本就被捕盗衙门带走的一幕。

    阿诺听罢，安抚小船儿道：“放心吧，伊本不会有事的，日落之前肯定能回来。”

    小船儿有了阿诺这句话，心才稍稍安了，“可周显宗不会嫁祸伊本吗？”

    “他要如何嫁祸？在伊本不承认的前提下，他只有请茶博士出来作证。可茶博士知道他太多的秘密，他不能冒这个险。这个时候，他只能吃哑巴亏。”

    诚如阿诺所言，伊本根本不知道买走度牒的人是谁，一口咬定自己没有见过什么度牒，更不曾与周显宗有过交易。毕竟知道他有度牒的人少之又少，周显宗能把他招出来，说明他真的是买主。但这是杀人取僧衣，他即便心中清楚，也绝不会招认半个字。

    晌午刚过，伊本就回来了。他没有被用刑，但他刚出捕盗衙门就晕倒了。一直守在门外的小螃蟹，立刻把他抬了回来。

    “阿诺，你快跑吧，周显宗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伊本醒来之后，抓住阿诺的手，泣不成声，“是我鬼迷了心窍，没有查清度牒的来历，贪图便宜就买了。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阿诺拍拍他的肩，嘴角抽搐，对伊本如此纯良之人，她还是把事情和盘托出：“周显宗不会这么做的。这度牒是他主动来找我商谈的，我也提醒过他，对这张度牒我是有疑问的，要他查清楚。可他不听劝，执意要买，我只是居中说和，并没有直接参与交易。而且还是我掏钱给他买，条件是推翻之前的博买，重新定立一份新的清单。我把这张度牒卖给他，是想尽快处理博买之事，根本不知道柴展鹏竟是如此丧尽天良，也活该他们有此一劫。度牒作罢，柴展鹏就算是前朝皇族，也保不住他。周显宗是他的姐夫，买度牒为他脱罪，也难逃一劫。”

    伊本这才惊觉阿诺处事的缜密，竟是如此一步步地设计周显宗，“那捕盗衙门怎么会知道度牒的事情？难道是你……”

    阿诺把手从伊本的钳制中抽出，“你和周显宗完成度牒交易后，我给捕盗衙门送了一封匿名信过去，暗指有人在交易问题度牒，特别指明是川蜀客商。”

    伊本的脸须臾又白了几分，在屋中翻箱捣柜，把包得严严实实的银子双手捧到阿诺面前，诚惶诚恐地说：“这钱我不要了，送你送你，都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