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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可有妻室

    柴展鹏利用度牒脱罪一案未经定罪,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蕃长乃是朝廷亲封的官员,总领蕃坊事务,之于泉州海上贸易的地位,一如知南外宗正事的六王爷赵适之。柴展鹏即便是前朝皇族,但乃是一介布衣,无官无权,周显宗也不过是一名通判,且不说他身后的势力,在他做出如此无可挽回之事时,必然会做出自断一臂的决定。

    而福建路官员在蕃长亲自指证柴展鹏之后,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激烈回应,恨不能挖地三尺,把柴展鹏与周显宗快速定罪,赶出泉州城,以彰显福建路官员对泉州海上贸易和蕃商、蕃人的重视和尊重。

    经过蕃商和本地商户的共同举证,以及捕盗衙门搜集到的证据,通过一张无效的度牒,将柴展鹏与周显宗在泉州海上贸易的非法行径一并揪出。周显宗不仅非法超额博买,还将低价博买的舶货以一成之利卖给柴展鹏开设的商号,再高价卖出。

    自端午东南季风商船陆续入港,至今仅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周显宗开出的近二十份博买公凭,他已获利数十万贯之巨。而他在抽解阶段敲诈牙人的行径,也难逃举报,茶博士的帐册主动提交,数额之巨,令市舶司提举颜面无光。随之而来的是其二人在明州犯下的累累恶行也在此时被捅出来,引发朝堂的震动。

    眼下大宋局势严峻,战事频频,每岁朝贡,国库入不敷出,只能依靠丰厚的市舶之利维持皇室奢侈的享乐。可在国难当头之际,竟然还有人中饱私囊,疯狂敛财,破坏大宋海上贸易之形象,令泉州、明州诸路舶司信誉尽毁。

    朝议纷纷,谏官们上疏要求严惩,重臣明哲保身,没有人替周显宗说话,案子很快有了结论。周显宗贬谪凉州,永不入用,柴展鹏斩立决,三日后于南校场行刑。

    柴展鹏行刑那日,蕃商们弹冠相庆,却没人敢大声欢呼。这一次,若非蕃长敢于自曝丑闻,柴展鹏与周显宗在短时间内难离泉州,案子也不会如此顺利地了解。而蕃长刚刚经历丧女之痛,无人敢打扰他的清静。

    阿诺愤懑难当,已有多日未与易辛言语。在他斋戒期间,小螃蟹交给她的各路消息,都是经过筛选的,而近在眼前的悲剧,她却只字未闻。她有一种被欺瞒的不甘,在她认为自己被认同后,还是被隔离在外。

    以至于陪同易辛参与南外宗的宴席时,仍是与他保持五步之遥的距离,清绝的脸上尽是冷漠疏离,但态度还是一如既往的毕恭毕敬,帮着易辛备好赴宴礼,并告之六王爷赵适之喜好素馨花与赵希年正直严肃的品性,彰显出一个牙人应有的操守。但易辛听过之后,没有与她搭话的打算,眉头紧蹙,薄唇紧抿,湛蓝的眸子幽深一片,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冷漠。

    由于周显宗新政作假一案的严重影响,知南外宗正司的六王爷赵适之亲自出面宴请今岁入港和德高望重的住泉蕃商,以慰蕃商远来贸易的辛劳。

    阿诺不愿意出现在这样的场合,但因为在周显宗案件中起到的关键作用,易辛坚持要她一同出席,虽然他明知道阿诺只会坐在不起眼的位置,受不到应有的礼遇,但他还是把她带上。为了让更多的蕃商知道,她的洞悉世事和敏锐聪慧是促成周显宗获罪的关键,同时也是把对阿诺的认可,公诸于众。

    蕃长强忍丧女之痛,遥敬立于下首位之末,游离于喧嚣之外的阿诺。阿诺欠了欠身,仅当还礼。一众知情的蕃商,都暗自向阿诺点头致意,但那杯酒却要易辛替她喝下。

    看破却不点破,蕃商们很有默契地保持着秘而不宣。

    赵适之自从知南外宗正事以来,除了宗族内部事务,已鲜少问过世事,为了平息这次事件的不利影响,他不得不出面应对。他心里却极是敞亮,这次事件必然有幕后推手,周显宗做事谨慎,万万不会愚蠢到买一张有问题的度牒以保妻舅。但他无意深究,周显宗被贬谪,他乐见其成,也省了他亲自动手的麻烦。

    赵适之把目光投向易辛,“易大当家此番是初来泉州贸易,可要多呆些时日,顺便游览一下我大宋之锦绣山河,把我大宋之丰饶物产带往南洋诸蕃,乃至大食半岛诸国。”

    赵希年接话道:“易大当家的商队之巨,乃是近年来罕有。易大当家声名远播,在三佛齐经营多年,拥有商船众多,遍及南洋诸蕃,甚至听闻连东洋也有涉足。这次的事情对易大当家多有得罪,那批易舶的物货,本官会尽快运回来,兑现白银或是铜钱,都看易大当家的意思。”

    周显宗被贬谪,新政叫停,补偿蕃商们的损失,乃是赵希年接手的烂摊子,在下一任通判没有到任之前,他必须妥善处置,保住泉州城的贸易声誉。

    “但朝堂的意思,日后还是会以舶货相易,不再以铜钱交易。凡是在泉州城开设商号者,都会列入市舶司采办舶货的范围,绝不会再出现类似的事件。”赵希年的脸上没有笑意,严肃而又认真地对先前的新政加以批判,并加入自己要想法,似乎要与易辛展开商讨。

    易辛此时却冷道:“等新政出来再说,终归都是大宋的律法,我们这些远道而来的海商,难道靠岸之后,还有打道回府的余地吗?”

    语气中的不悦与不满,已经清楚地表达他身为蕃商的立场。即便是赵希年眼下放低姿态征询他的意见,在他眼里也只是摆摆样子,他不会被糊弄,也不想被敷衍。

    赵希年碰了一鼻子冷灰,面色阴沉,想他堂堂泉州知府兼市舶司提举,又是赵宋皇族的一员,若非周显宗那个蠢货,他又何必与这些化外蕃人赔笑脸。简直是奇耻大辱!

    “我们今日不说这些烦人之事。”赵适之举杯,打破此时短暂的沉默与尴尬,“易大当家看起来年岁不大,在大食可有妻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