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师寅大笑，“非也非也。我可没有收买小娘子，只是体谅黄兄三年的辛劳。”

    “既然这样，我也不能辜负吕大郎君。”阿诺没有犹豫，“晌午过后，我让小船儿把买卖文书送过去。”

    “痛快！小娘子果然是泉州城最出色的牙人，办事利落爽快。”

    “过奖过奖，不如大郎君这般识时务，是阿诺浅薄了。”阿诺耐着性子与他周旋，其实她何尝不是步步为营，既然目的达到，见好就收。

    吕家没有手软，挑的都是上好的香料，只剩些品相较差的次香。天刚擦黑，小船儿才算把反复修改的买卖文书敲定，落了吕师寅的印信，等着明日送市舶司过审备案，便能收钱提货。

    阿诺遵照约定，在拿回身契的同时，把二千贯铜钱和一纸借据，交给了吕师寅。吕师寅还客套地推辞一番，在阿诺的坚持下，他还是收了，并且表示不会收她的利钱。

    与吕家的交易，出乎意外的顺利，阿诺生出几分不安，没理会黄少严邀她回乡下寻找李氏的请求，心事重重地出了门。

    易辛不在府中，连小螃蟹也不见影子，阿诺转了一圈，停在他精心侍弄的素馨花丛前，独自发呆。听伊本说起过，易辛这些日子与六王爷过往密切，知道易辛的母亲喜欢素馨花，六王爷特地从自己的花园里移了数株过来。在易辛的悉心照料下，花开不败，风雨难侵。

    通常易辛不在府上，便是在南外宗的睦宗院，与六王爷饮酒煮茶，谈古论今。

    想来今日也不例外。

    阿诺等不到易辛，心中失落，也不知道从何时起，遇事找易辛商量的习惯在潜移默化中，日渐养成。他总能给她拨云见月的豁然开朗，一扫她的混沌迷茫。

    她转身离开前，偷偷摘了一朵素馨花藏在袖中，脸上露出狡黠的笑意，继而为自己的恶作剧感到羞愧，可摘都摘了，也种不回去了。

    “阿姐，事情成了。”小船儿把买卖文书带回来，“我给吕家送过去了，吕则说三日内提货。”

    阿诺讪讪地点头，“你和伊本看着点吕家，一定要付清五成的货款，才能让他们提货。剩下的货款，在提货五日后付清，一定要跟紧。”

    小船儿点头答应。

    “货仓那边，增派人手，要提货之前不要出半点岔子。”

    阿诺还是不放心，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被她遗漏了，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

    易辛回来的时候，看到院中站了一个纤瘦的身影，低头沉思，肩背微偻，伫立良久，直到夕阳染红她的背影，像一副精美的工笔，连飘动的发丝都是那般栩栩如生。

    易辛示意小螃蟹不要喧哗，放慢脚步，悄然走近，阿诺警觉地转身，紧绷的神情须臾间换了明艳笑颜，仿若乌云密布的天空，突然撕开一道口子，光芒倾泻而下。

    易辛立在离她五步之遥的地方，似被光线灼烧般，移开目光，冷俊的眉眼如夕阳下的远山，神情隐于重重暮霭，但滚动的喉结与微哑的嗓音，泄露了此时的情绪，“事情……都办妥了？”

    阿诺点了点头，发现他没有看到，才道：“只等吕家结清货款，把货搬走。”

    “身契呢？”

    “你给的那车东西太贵重了，我挑了一些卖掉，剩下的我会让小船儿送回来。”阿诺实话实说，“吕家是把身契给我了，但我不想欠他人情，写了借据。”

    “你……”易辛有些气恼，“这有何可顾虑的？利益的互换罢了，难道他真以为仅仅因为一个口头的约定，我就能让他吕师寅为所欲为地压价贸易。若非我不是宋人，身契早就到我手上，又何须你如此多此一举。本就念着你处事不够果决，才给了你那一车的东西，不用再与吕家再有瓜葛。可你看看，你这也叫事情办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