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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拜堂成亲

    星光铺路,月色皎洁,阿诺没有立刻回黄家,而是绕了大半个泉州城去看了楚娘。洗尽铅华的她得到陈庸的收留,在香行当当跑堂,偶尔帮安康姑姑识香闻香,赚些养家糊口的用度。前几日,她在城西靠近开元寺的地方盘下一个店铺,预备卖些祭祀礼佛的用香。但阿诺提议她还是买地种桑,毕竟泉州城的丝织业蓬勃发展,优秀的蚕丝可遇不可求,往来商舶对丝绸的需求更大。至于贩香这种事情,从她收养的孩子中找几个聪明灵利、嘴巴又甜的去照看,也好有自己的活计。

    楚娘欣然同意阿诺的提议,如此一来,以后孩子们长大都不愁没有一计之长,想考取功名的,她也不愁没有银子养活。

    阿诺在楚娘处用过夕食才走,易辛找来的仆从都十分得用,没有因为楚娘的出身而有所怠慢,照顾年幼的孩子也极是用心,只是月例都是易辛一力承担,虽然他说过从她的佣金扣除,可她知道他这话是说给楚娘听的。

    回到黄家依然是不见烟火气,黄李氏的住处屋门紧闭,不见灯火。阿诺心下微沉,黄李氏好赌,不在家中就是去了赌坊,上一次连家宅都输掉了,黄李氏依然没有长记性。

    黄少严半倚在厅前廊下,望着敞开的大门发呆,直到看到阿诺纤细的身影出现,他才露出笑容迎了上去。

    “听说你回来了,我有事情走不开。”黄少严醉眼迷离,拉住阿诺的手捂在掌心,“天冷了,怎么不多加件衣裳?”

    黄少严身上的酒气扑鼻而来,她摇头蹙眉,道:“不冷。我去给你煮解酒汤。”

    “别走。”黄少严从身后抱住她,“阿诺,我回来的这些日子,你总不在家中,想见你一面都要和那些蕃商一样,递了拜帖等你有空。你说,我要是再出一趟海,回来时你还记得我吗?”

    阿诺身子微僵,她与黄少严从未有过如此亲密的举动,三年前她尚未及笄,而现下与他却有一种淡淡的疏离与陌生。可她没有忘记,他还是她等了三年的未婚夫婿。有了这点体认,她放下试图挣脱的手,但身子仍是僵硬地立着。

    “还要走?”阿诺并不觉得出海有不妥之处,一如往常地说道:“我等你回来便是。”

    他走,他留,她都会一直在,成为他的妻子,不过是时间问题。

    黄少严在她耳边闷声道:“我想在走之前,先与你成亲。如此一来,阿娘就不敢再随意赶你走,我也不用担心你会被别人拐跑。”

    阿诺推开他的头,避开他喷出的酒气,顺势从他怀里挣脱,“阿娘就算赶我走,我还会是等你回来的。你一走就是三年,我也早就习惯了,阿娘赶我,我再回来便是。就算不住在这个家里,我也会守着这个城,等你归航。”

    黄少严掰正她的脸,直视她的双眼,“那你答应我,一定要等我回来,绝不能被那个易辛拐跑。”

    阿诺垂眸,心中虽有不悦,可面上依旧冷静而自持,“我虽是他的牙人,可他从不曾有过逾越之举,你可不要随意揣测,坏了大当家的声名,也砸了我牙人的招牌。”

    “好好好,我胡说。”黄少严拉起她的手挥在自己的脸上,“说错话了就该打。”

    阿诺挣脱不开,只能由他握着,但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清冷而又倔强的孤傲始终没有敛去。

    黄少严察觉出她的抗拒,有些紧张地看着她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离开三年,阿诺不再是当初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成天就知道跟在他屁股后面,左一声少严哥哥,右一声少严哥哥。她成了泉州城小有名声的牙人,在尔虞我诈之间游刃有余,在沉稳有度的世故之中又不失天真善良。没有他在的日子,她把自己和家里照顾得很好,只因为她是一个重信守诺的人。但他很想知道,今日的阿诺是为报当年之恩而许嫁,而是因为她心中有他。

    “对了,我这趟回来给你带了东西,方才找人做好的,差点给忘了。”黄少严左顾右盼,压低声音,“趁着阿娘不在家,你找个地方放好。”

    那是一件成色上乘的珍珠罩衫,估摸着有上百颗之多。屋中没有掌灯,依旧闪耀着璀璨的光芒,星罗棋布似天上繁星。最为难得的是,每颗珍珠都一样大小,显然经过精心的挑选和长时间的累积。

    “这太珍贵了,我不能要。”阿诺是牙人,眼光最是精准,这件罩衫的价钱能买下一艘商舶。黄少严数年才归,商船早已是千疮百孔,现下又要远航,她如何能收下如此贵重之物。“再说,这府中如何能逃得过阿娘的法眼,过几日还不是被她找到,拿去换了钱输掉。还不如你先卖个好价钱,总好过被她贱卖。”

    “那你答应我,先成亲,我要看着你穿着这件珍珠罩衫,风风光光地嫁给我。”黄少严把衣裳披在她肩上,一室华光映出她艳如桃李,却又清冷孤傲的脸。

    “那还是藏着吧!穿了一次,只会让阿娘惦记,最后还是连渣都不剩下。”阿诺立刻脱下,环视黄少严的房间,寻找可以藏匿的地方,可她思来想去,似乎没有一个角落躲得了黄李氏。

    黄少严眸似寒潭,“阿诺,我在与你说成亲之事!”

    阿诺回眸一笑,笑颜在昏暗的烛光下如振翅的蝶,自成风华,“眼下已是十月初,还有一月便要祈风出海,你回来的时日尚短,一时间要筹备各色舶货难免有些仓促,若是这个时候成亲,怕是来不及。不如这样,你先不忙着出海贸易,你我先把亲成了,等来年你再走。你看如何?”

    “可……我不得不走,而且还要赶在祈风之前,抢在这次出海的商船之前,才能占得先机。”黄少严狠狠地握拳,“我离开的这三年,并不顺利,先是遇到风浪搁浅于占城,物货被截不说,连回航都成问题,努力经营了许久,才凑齐舶货回航。可这趟回来所赚的银两,都给了三年前集资出海的那些商户,剩下的都赎了这个宅子。我原也是打算休整一年,可吕兄说他家今岁商船未回,香料所剩不多,让我替他走一趟。他给我五倍的利润,我……”

    “五倍之利?可有文书为证?”阿诺并不相信吕师寅的承诺,只要不是白纸黑字,总有推翻之日,到那时吃亏的可是黄少严,“你看看这泉州城的香料贸易日盛,等你返航时说不定有十倍之利,咱们坐地起价,对吕家也不公平。亲兄弟尚且明算帐,总要有个万全的保障,于你于他都好。”

    黄少严避而不答,反问道:“你当真不愿此时成亲?”

    阿诺把珍珠罩衫拿在手中,“那少严哥哥觉得何日妥当?我自披嫁衣,与你拜堂成亲可好?”

    “我立刻让人……”

    黄少严的话还没说完,门外传来一阵喧哗。黄李氏的哭喊,任江的怒斥,一时间打破黑夜的沉寂。

    黄少严与阿诺急忙出来一探究竟,只见任江带着一众水手与一群手执棍棒的剽悍之徒形成对峙之势。

    黄少严冷冷地喝道,“任江,带人退下。不懂规矩的家伙,也不问问原由,出了人命谁来担待?”

    任江的怒意在一瞬间收敛,毕恭毕敬地收起家伙,带着他的手下退至黄少严身后,“当家的,是他们闹上门来的,还伤了夫人。”

    黄李氏见儿子来了,哭得撕心裂肺,“儿啊,是娘没用,欠了他们银子,可这才刚输了,他们就上门来催债,说不定我明日手风顺了,也就赢回来了。谁还没个手气不好的时候!你快帮娘把银子还了。”

    “今日欠钱今日还,你卖过宅子典过没过门的儿媳,我们赌坊可不敢让你欠钱。这是你儿子最好了,这是借据。”那人把按了黄李氏手印的借据摊开,“你娘砸了赌坊的损失,就不找你赔了。”

    阿诺默默地退了一步,唇边尽是嘲讽之意,哪个赌徒不是说自己明天就能赢回来的,可明日还是今日的重复,只要有钱她就能去赌。

    就在阿诺恍神之际,手中的那件珍珠罩衫被黄李氏一把抢过去,扔给赌坊的人,“这些珍珠总够了吧?”

    “你这珍珠成色这么差,个头又小,如何能值五百两?”赌坊的人露出嫌弃之色,但握在手中不再松开。

    黄少严上前要抢,那赌坊的人立刻收了回去,“就当是五百两吧!你若是现下拿出五百两,这珍珠你拿走。若是拿不出来,今日就吃点亏罢了,权且就收了这珍珠。”

    黄少严不是没有五百两,可是他现下拿不出来,也不能拿出来,只能看着赌坊的人把那件珍珠罩衫带走,可又不能上前讨要,只能看着黄李氏,狠狠地甩袖以表达他此刻的愤怒。

    阿诺趁着所有人不备之际,悄然追上赌坊的人,“我听闻入赌坊的人,要借五百两银子,身上必须要有至少一百两现银,也就是能欠五倍的赌债。当然,若是本城的商贾巨富,则可以不设上限。我不认为她是商贾巨商,可以随意欠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