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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遗珠

    六王妃的侍从女官见王妃香库的香料不多,遂去市舶司领,市舶司主管府库的主簿只说年前已经把各院的份例都送过去,那就是一年的份例,不得再领。若是真的不够用,也要等端午过后商船入港,从禁榷中再行拨出。

    女官受了气,找六王妃诉苦,“不就是香料,市舶司也太欺负人了。谁不知道禁榷根本就没有全部送到临安,市舶司自行扣了大部分,私下交易。现下倒好,还敢苛扣咱们院的份例。”

    “你可拿了本宫的令牌去要?”六王妃问。

    女官说:“不就是……”

    “拿令牌去!”六王妃偏就不信,市舶司还敢翻了天去。

    女官再去,依然是一无所获,即便是拿着六王妃的令牌,市舶司也是没有香可拿。

    六王妃大发雷霆,惊动了六王爷。六王爷与六王妃是少年夫妻,感情未曾因为六王爷一心求子而有所淡化,因为六王妃的识大体,二人始终十分和睦,这次六王妃大动肝火,六王爷闻风而动,派亲信去市舶司,但因为身边都是粗人,不识香料,是以六王爷又请了易辛同往。

    易辛闲来无事,都会在南外宗用了午食小留片刻,与六王爷弈上一局棋。既然是六王妃要的香料,易辛自然是义不容辞,当即与六王爷的亲信内侍去了市舶司。

    市舶司仍旧是一句禁榷都送到京城拒绝六王爷,内侍要查府库,市舶司却直言说没有康王的手谕,谁也无权查阅府库。

    六王爷听闻之后,直叹人走茶凉,身为知南外宗正司事的王爷,总领南外宗一切事务,却连要香料都要看人脸色行事。

    “王爷,算了吧,这**我还留了一些,拿给娘娘玩玩。”易辛体贴地为六王爷分忧,“不要为了这些小事伤神。小螃蟹,你回府去取,务必在日落之前送到。”

    六王爷断然拒绝,“今日这府库,本王查定了。”

    这一回,六王爷亲自来到市舶司,主簿眼见事态愈发不可收拾,便叫人去给康王通风报信。可六王爷如何会给康王阻挠的机会,二话不说,让人把府库的大门打开,账册立刻到了他的手中。

    “没有**?没有犀角?什么都没有?”六王爷面对空空如也的府库,气得直咳嗽,“去,把赵希年给本王找来,本王要问问他,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可还没等赵希年出现,易辛幽幽地说了一句:“听闻近日城中盛行一种叫执念的香品,原是由陈氏香号调制出品,却突然冒出一家小作坊制出同款香,商户们嘲讽陈氏香号坐地起价,纷纷退货向小作坊订货。这时,吕家大郎君出现,买走小作坊的香方,大肆接受商户的订单。我还听说,这一香方是以**为基础调制而成,以市舶司对**的定价,这个香方根本卖不了低价。可市面上能出现如此低价的**香品,难免有些令人费解。”

    “你这是什么话!为何不早来禀报本王?”六王爷眸光沉沉,按压数年的怒火终于彻底爆发,“不要以为本王不问世事,他就是为所欲为。来人,命安抚司派人去吕家,若搜出禁榷商品,查封所有吕氏产业,三司使会审。至于这空置的市舶司府库,本王要上奏朝堂。”

    赵希年匆匆赶来,可是六王爷已经带着人扬长而去,只留下敞开的府库大门。

    这一查,吕家天翻地覆。

    赵希年查了牙号的账,罚没的银两是泉州城海上贸易一年赋税的一半,如何能不叫人眼红?这笔钱没有进转运司,由赵希年直呈朝堂,记了大大的一个功。而最终当今把赵希年的嫡孙认做亲子,承继大统,也当是凭此大功。多少双眼睛盯着,赵希年不能出半点岔子。

    可偏偏在他认为最不可能出错的地方,出了这样的事情。

    市舶司的府库一向是他的势力范围,谁也无权干涉,但前提是六王爷赵士之不问世事。

    可赵希年万万没有想到,六王爷叩开府库大门的原因,竟只是为了六王妃想要的香料。

    如此简单,如此轻易,如此没有防备。

    赵希年更没有想到的是,仅凭易辛的一句话,六王爷连吕家都端了。

    吕家乃是海商巨贾,在泉州经营百年,当初南外宗正司在此落脚,身份虽然尊贵,但何尝不是要仰仗本地士绅名流,可以说海上贸易的丰厚利润是南外宗能立足的根本,也是大宋朝堂有一丝喘息的机会,而因为赵宋皇氏的到来,带来许多出色的工匠,同时也在推动着海上贸易的发展。可以说二者之间相辅相成,相互成就。

    但六王爷这一手真是又快又狠,连给吕家喘息的机会都没有。而此时,泉州城的蕃商已有大半扬航回航,这一直接对海商不利的消息,并不会被带到大洋彼岸。

    赵希年心中窝火,但又不敢主动招惹六王爷。六王爷乃是当今胞弟,一旦起了冲突,于赵希年那还没坐上王座的孙子十分不利。这个时候,息事宁人才是他该有的态度。

    痛定思痛,赵希年亲自到六王爷的府邸赔罪。

    六王爷也没有想和他撕破脸的意思,备了好茶,焚了上好的香品,与他对案而坐。

    赵希年说:“手下不懂事,让皇兄见笑了。”

    六王爷架子还是要摆的,冷冷一哼,“既然是手下不懂事,为兄就帮你管管!府库都空了,该有一个说法,不是吗?”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赵希年连声称是。

    “都去哪了?”

    “这……”

    “怎么?连我也瞒?”六王爷的脸色更加阴沉,“禁榷物货,私自挪用是死罪。”

    “我如何敢私自挪用,这也是为了更好地保管香料,挪到他处存放而已。”赵希年不傻,不能在这个时候惹怒六王爷,否则只会让他往深了去查。

    六王爷又岂是好糊弄的,“你是想说,你存在吕家了?”

    赵希年答道:“有错吗?”

    “你说呢?”

    谁也不愿正面回答。

    阿诺回到易府,易辛已经在等她。

    “今日城中乱作一团,你倒是有闲情逸志四处闲逛。”易辛坐在石案前煮茶,仍旧是不得其门而入,有些人煮一次就能得心应手,渐有心得,但易辛却是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什么事都难不倒的人,却在煮茶这一事上栽了大大的跟头。

    阿诺叠手立着,神情不变,“眼下没我什么事,四处看看。”

    “下一步预备怎么做?”易辛问,“吕家被查封只是暂时的,赵希年会有办法保住吕家,六王爷也会看在吕家百年经营的面子上放他们一马。”

    “我也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能让六王爷能不顾一切与赵希年为敌。”阿诺苦笑,“六王爷身边只有一个六王妃,二人没有子嗣,为了明哲保身,安享晚年,与赵希年和平共处是六王爷眼下最好的选择。是以,无论赵希年做了什么,六王爷都不会赶尽杀绝,除非触及六王爷的底线。”

    “这个不难,我来解决。”易辛泯了一口茶,“给六王爷希望,让他知道自己以前都错了,才会有能力打败康王和吕家。”

    “六王爷的希望是子嗣,难道你要给他一个能承嗣的嫡子,不,庶子也可以。”阿诺笑了,“可就算现下有,那也只是一个婴孩,起不了太大的作用。六王爷老了,保不了这样一个孩子。你不会是想去抱一个,说这个人就是六王爷的沧海遗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