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甄嬛传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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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颢阳殿随着夜晚降临,亮起了盏盏灯火,照得宫里亮如白昼。赤色描金绒帐默默地隔开了内外间,隔得开外面的寒冷,但隔不开外面的是非。

    “上林苑的洒扫宫人都死了?”符端倚听闻晚雁的话,将怀里的帝姬抱到乳娘凝姑手里。

    心惊于对方动手这么快,符端倚皱眉问道:“怎么死的?”

    “是走水了,深秋之时,天干物燥。又是晚上,没一个逃出来。小姐,这下怎么办?”晚雁也是忧心忡忡。

    符端倚听着这些话,越发感到寒冷。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洒扫宫人全部灭口,看来这个人的势力当真是大得很。她思量着与自己有利益挂钩的人,宫里的嫔妃,当年支持立齐王的臣子宗室,老一辈的太妃们如太皇淑太妃。无数面孔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现,这么一想,只觉得人人都可疑。

    “娘娘,秋日干燥,这新制的蜜菊饮能去火清心。”听得身旁花宜姑姑道,符端倚接了过去,浅尝一口,果真是沁人心脾。

    花宜姑姑又道:“昔年,先帝尚在时,太后是很稳重的人哪。奴婢仍记得太后教奴婢修剪花枝时,说过‘快刀斩乱麻固然是好,但是眼光要准,手势也要轻缓准确。唯有心静,才能理清了,至于旁的,不过是白费了心力。’”

    符端倚反复沉吟着,最后笑道:“姑姑说的是呢。”

    “小姐。”早莺刚从外面回来,行礼道:“长扬宫董婉仪身子不爽,皇上去看她了,今晚怕是要宿在那里了。”

    眼中略有些黯然,符端倚自凝姑怀里给灵素掖好襁褓,看着孩子熟睡的笑脸,还没有巴掌大,小嘴嘟了嘟,“是吗?也罢,到底宫里文才数她最出挑,模样性子也是一等一的,皇上疼她一点也不为过。”

    早莺不服道:“可小姐,您才刚为皇上诞下嫡女,不管怎么着,皇上也该多看看小姐才是。那董婉仪偏挑这个时候,这不是折小姐的面儿吗?”

    符端倚不急着反驳,侧首对旁边的宫女道:“天晚了,下去吧。另外,给本宫嘱咐内务府,把这几天的账簿准备好,怕是有许多积着的没有处理。”

    见着周围都没了人,她问晚雁:“太祖给敬仁皇后的评价,你可知晓?”

    “是,乃是克佐壶仪,宽仁贤良。”晚雁不假思索答道,一板一眼。

    她微垂了眼帘,敬仁皇后,周朝太祖皇帝的发妻,传闻她其貌不扬,出身也不高,然而难得的就是她的大度。粹妃梁氏本事屠户之女,因着有了身孕,敬仁皇后便力排众议,为其请封为妃。后来,太祖宠妃何氏仗着宠爱竟是要将敬仁皇后取而代之,她也是向太祖请旨退作妃子。只是太祖没同意,反而将何氏废为庶人。因为她的宽厚大度,太祖皇帝格外敬重她。

    符端倚手边的一本《宫训》,就是敬仁皇后所著的手抄本。

    “人人都说敬仁皇后懦弱,何氏都逼到眼前了还是一味退让,但是谁知道正是她的一味退让才使得她一生平安呢?糟糠之妻不下堂,敬仁皇后是知道这个底线的,所以无论她怎么退让,她都永远是皇后,而她的皇子也注定是要继承大统的。”她叹息道,“只是,皇后确实是这宫里最无奈的女人。虽然享着一等一的尊贵,但是,不妒不怨,宽厚贤德,倒不如妃子尚能争宠了。”

    早莺不语。

    颢阳殿里寂静悠远,窗外秋风扫过宫殿的殿脊,刮出萧索的音符。窸窸窣窣的落叶声,从外面断断续续地传了来,连声音都带了枯燥的寒气。

    雕仙鹤镂福青铜炉中升着袅袅的宁神香,清新安然,飘缈地在宫室里游曳着。

    符端倚命早莺取了她的紫玉箫。

    那本是她闺中爱物。

    她的母亲是族里第二房小妾,自母亲死后,她便由祖母抚养长大。祖母喜静,这点她和她祖母类似,是以从没有学什么歌舞,只是和兄弟们一起上上夫子的课。闲暇时,悄悄吹一曲箫聊以自,慰。

    箫声和缓,清幽如古井,于转折处揉进了女子特有的温柔,但又不可避免的哀怨。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窗间画扇含秋思,帐里华灯隔御光。

    含情独坐朱栏暮,满院微风动落花。

    “似将海水添宫漏,共滴长门一夜长。”声音清雅寡淡,有着说不尽的孤傲,“何为其然也?臣妾一直以为,娘娘早已心如止水,看开了。”

    符端倚放下了箫,看向来人,“原来是宁妃。”

    宁妃一袭石青长裙,外罩淡黄色湘绣袄,稀疏绽放着几朵腊梅。熏烟袅袅,宁妃清丽的容颜若隐若现,连着她发间的赤金舞蝶花簪亦越发不真切。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她屈身行礼,神色却是不卑不亢,亭亭如玉兰。

    “快起来吧。”符端倚下来扶了宁妃起身,“宁妃素来独居披香殿,今儿怎么有兴致来本宫这里?”

    宁妃含了一缕隐秘的笑,眉眼间仍是淡淡的,“无事不登三宝殿,臣妾是来给娘娘送礼的。”

    说罢,两个内监押了一个宫人进殿。

    符端倚一怔,并未反应过来。

    “这人原是上林苑洒扫的,前一天刚好被调到了花房,事后想偷溜出宫。好在披香殿离上林苑也近,臣妾就拿他来给娘娘保平安。”宁妃淡然道。

    符端倚并不看那宫人,命内监将其带下去好生看守。

    她温言道:“宁妃心细如尘,这份礼本宫在这里谢过了。”

    “不必了,臣妾这样也并不是为了娘娘。臣妾……只要他平安就好。”宁妃若有所思道,“他……很看重娘娘。今日有人要害你,指不定明日就会伤了他。而且,后宫越稳定,他在前面也就越安心。”

    宁妃一贯清冷的目光含着一丝倔强和柔情,她抿嘴笑了笑,很小的那种,为她增色了不少。只是,就那么一瞬,就消失了,如同幻影。她敛眉,道:“臣妾告退。”

    符端倚也只是点了点头。

    宁妃闻人含馨的人和她的封号一样,宁静而疏远。符端倚和她同年入宫,只是这么多年只知道她一心在皇上身上,其余的一概不了解。她也不喜欢和别人来往,去太后宫里请安也只是静静地坐着。唯有事关皇帝,才会露出那忧愁温婉的一面。

    但,或许是近乡情怯,又或许是情到浓时情转薄,她甚至在皇帝面前,也是高雅清冷的,月光般清凉如水。

    她这份心,有多少人知道呢?若不是一起进宫,有着比旁人更好一点的情谊,连她符端倚都会以为宁妃真的是无欲无求。

    而同一时刻,长扬宫里也是灯火通明。

    并非早莺所想,皇帝在太医给董云如请了脉后后,就直接回了仪元殿批阅奏章了。

    董云如正有些懊恼地扯着一朵宫花。

    芍药跪在角落里,颤颤地发着抖,眼中只盯着打磨得极光滑的大理石宫砖,如花的容颜血色全无。

    “很好,居然还有漏网之鱼!”董云如的目光突然扫向芍药,刀锋般的锐利,“被宁妃抓住的是哪个?”

    “回小主,不是咱们直接指使的。泼油的是李更衣的人,奴婢只教了上林苑的王宝儿不要带人打理集卉亭。”芍药急忙解释,想到事情败露的后果,不由紧张地问道:“小主,接下来可怎么办?”

    “看来,我需要先下手为强了。太后要留李更衣审问,只得让她被当场赐死才安全。”董云如思量着。

    旁边陪嫁的紫嫣忍不住插嘴道:“小姐,这赐死的话,万一李更衣狗急跳墙把小姐供了出来可怎生是好?奴婢想着不如暗地里毒死了算。”

    董云如冷笑,“暗地里?哼,太医院一查那又是没完没了的事儿……芍药。”

    “奴婢在。”

    “本小主给你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去放出流言,说……灵素帝姬是嫡出的,地位高出庆福帝姬许多,且庆福帝姬生母不讨皇后喜欢,未来……怕是前程未卜了。给她母妃殉葬也不是不可能的。”想出了法子,董云如心里敞亮了不少,丢开了已经破败的宫花,她一边取下头上的玉饰,一边笑吟吟道:“所谓流言猛于虎,届时把看守弄松些便是了。”

    “是,奴婢这就去。”芍药如获大赦,退了出去。

    董云如把玩着手里刚取下的雕兰花玉簪,心中细细盘算着。董氏并非名门望族,靠娘家怕是不够。宫里又多是跟红顶白一流,不足为道。

    皇后出身名门,言行端正,哪怕自己才情再佳,依照皇上的性子,无论如何她也越不过昭阳殿。念及此,她不由得恨起了符端倚,那个女人大了皇上三岁,不过是早入宫些日子,凭什么就夺了凤位?

    未入宫前,她在闺中名声显赫,德容言工无一不精。大选时,连训导宫婢都曾暗示她凤位有望,入宫后更是最早晋位有了封号。偏时不待她,静妃符端倚有了身孕,册为皇后,母仪天下。

    她有什么好?

    “呀!”

    外间传来清脆的碎裂声,惊醒了董云如。

    紫嫣皱眉掀开了珠帘,却是一个小宫女打碎了早春绘燕青花瓷瓶。

    那个小宫女一见是主子的贴身大宫女,心知不妙,忙跪下请罪,“奴婢该死。”

    董云如不悦,冷道:“掌嘴二十,罚了这个月的俸禄。”

    “是。”立马有人拖了那宫女出去,后者只是脸色惨白,泪眼汪汪,大概是知道求饶也无用,只得认命地垂着头。

    目光触及碎片上青色的燕子,董云如心中电光火石地闪过一个念头。有什么东西像毒蛇一样弯弯延延地伸了出来,爬过心口,紧紧地扼住了她的呼吸。她手脚冰凉,但兴奋莫名,如果这样的话……

    “小姐?”旁边紫嫣见自家主子不太对劲儿,轻声唤道。

    仅一瞬,她便又恢复如常,淡淡道:“去。把纸笔墨硕备好,我要写信给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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