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甄嬛传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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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这一日,明檀难得睡了个懒觉。

    看着从古钱绵纹花窗里缓缓流淌出来的晨光,薄薄地覆上屋子里的桌椅床榻,明檀伸了个懒腰,欢喜极了。

    多亏了清河王,她今天就能回家了。只是有些对不住雪魄帝姬,听说自己要走很是不舍,昨晚缠着她说了不少的话,现在明檀喉咙还有些干干的。

    小芬进来给明檀梳洗时,笑道:“姑娘今儿个气色不错。”

    “那是自然,回了王府我就是老大,哪用得着在这里给人伏低做小,处处提防。”明檀转身打开了鎏金紫檀立柜,里面挂了好几条长裙。

    她径自取了一条墨绿衣裙在镜子前比划,裁制简单,通身上下不过绣了几道暗纹。反正今天就走,明檀在装扮上就懈怠了很多,这裙子素雅,发饰就不用疏那复杂的了,甚至趁小芬不注意,不戴耳坠子也可以。

    小芬却有些坏笑地拿下了明檀手里的裙子,选了条缕金百蝶穿花的桃红棉缎裙,“姑娘,皇上刚下了朝,请姑娘去养心殿伴驾呢。”

    明檀登时傻眼,露出一副‘小芬,你现在砍死我吧’的表情。

    “好姑娘,圣上刚得了嫡女,不管怎么说,也得穿的喜气一点,别叫皇上不快啊。”小芬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转身唤了守在外间的深黛进来。

    梳妆好,明檀动了动僵硬的脖子,几乎都听到‘咯噔’‘咯噔’的声音。暗自发誓,再也不踏进紫奥城一步。

    因着一会儿要见从亲属上来讲是堂兄,从君臣上来讲是陛下的大周天子,明檀早膳上根本没一点胃口,小芬好说歹说下才吃了一块松子糕和一碗碧梗粥。

    小芬还想再劝,明檀耷拉着脑袋作委屈状,“你家主子吃撑了的话,会御前失仪的。”

    如此小芬也不能说什么了,跟着明檀往仪元殿去了。

    在宫轿上做了没一会儿,轿外有尖细的嗓音喊道:“仪元殿到,情盛宁宗姬下轿。”接着一个内监挑起了帘子,小芬上前扶了明檀的手,进了仪元殿。

    一名御前侍奉的约莫二十七、八的宫女走上前,简单的宫装,发间仅簪了一支攒心梅花金簪。这一身很是素净,唯簪上的一颗红翡显出了她的地位。

    宫女淡淡一笑,行礼道:“奴婢福今给盛宁宗姬请安。皇上正见着外臣,请宗姬移步偏殿小坐。”

    明檀客气地应了,被小芬扶着到了偏殿。

    大周历代皇帝皆在仪元殿或御书房批阅奏章,故而此处修葺得格外庄重。正章帝纾润是个重规矩又严于律己的皇帝,所以哪怕是这偏殿,也是一应旖旎华丽之物也无的,干净整洁得令人乏味。

    明檀在一个椅子上坐了,上面虽设了一弹墨椅袱,她仍是笔直上身,双眼盯着三尺见方的青石宫砖,拼贴无缝,光洁可鉴。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明檀无聊得琢磨着自己倒影在地上的发饰。虽是简单的螺髻,但戴了一支镶八宝掐丝金步摇。为了配这身桃红绵裙,小芬在一侧插了两朵粉红绢面堆纱花,每个花心里各嵌了颗南珠。鬓边一溜银箔珠花,俏皮可爱。腕上戴的正是日前皇后赏的玉镯子,可惜自己常年握剑,小麦色的皮肤没有了纤纤擢素手的味道。

    正想着,听到正殿传来怒骂声,又是折子摔在地上的声响。

    小芬吓得缩了缩脖子,明檀瞧了她一眼,示意其站好了。

    好一会儿,福今进了偏殿,说皇上召她进正殿。

    明檀问道:“姑姑您看,皇上今儿是不是心情不好?”

    福今微微一笑,答道:“国事繁杂,宗姬不必放在心上。”

    明檀揣测大概此事不便公开,便也不再多问,还是那句话,少听少说。

    纾润刚为燕国战事生着气,举起茶盏去去火。见福今领了盛宁宗姬进来,小心翼翼地请安,他挥挥手,“免礼,孙福盛。”

    后者上前设座看茶。

    明檀幼年时曾进过几次宫,那时纾润还小。现在怎么看都很难将眼前棱角分明的青年帝王和当时有着婴儿肥的四皇子联系起来。

    “谢皇上。”明檀起身坐下,开始眼观鼻,鼻观心,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呃……三思后再小心翼翼地动。其实心里还是对皇帝有着莫名其妙的抵触,无论怎样,一想到父王向他行过跪拜大礼,心里就是不舒服。可是理智一遍一遍地告诉她,那时皇帝,九五之尊,坐拥四海。三纲五常,首先就是君为臣纲,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区区一个跪拜礼?

    正纠结着,听得皇帝道:“这几天政事繁杂,朕一直没得空看看宗姬。如今宗姬要回府,太后和朕的皇妹很是不舍呢。”

    “臣妹无德无能,太后与帝姬喜欢,是臣妹的福气。”明檀笑道。心里却一片鸡皮疙瘩。

    “宗姬无需自谦。”皇帝淡淡道,“一晃经年,宗姬有十七了吧。”说着拨弄起了几个折子。自盛宁宗姬回京,已经有几家存了攀龙附凤的心思。凤台选婿多是戳手可热的青年才俊,而打着宗姬驸马的人家多为没落世家,想回到昔日荣耀,如敬德太妃的娘家冯家和遭遇乾元十六年一案后一震不厥的薛家。

    大周一统中原百年有余,历经四朝皇帝。除却北方赫赫、南诏摆夷、苍南,还有许多与大周制度相仿的周边小国。摆夷于隆庆帝时期便已征服,土司拜塔年年进京上贡甚至后来土司的任命都是由朝廷来决定。而赫赫亦因当年太后亲妹甄玉姚及胧月长公主和亲的缘故,与大周结为秦晋之好。唯独燕国,十二年前先帝驾崩,幼帝新立,燕国趁机带领由北向南一线的属国脱离大周,并于正章十年公然反抗大周。先前纾润年幼,平阳王采取的措施是命真宁大长公主驸马陈舜与二等齐威公闻人傅桥坐镇压制燕国。正章十一年十月皇帝下旨命镇威将军,即宫里杨容华之父杨贺领兵攻打燕国,又于正章十二年二月命平阳王世子周予澈领兵一万助阵。

    一个月前传来捷报,燕国邱济关已破。

    但是,周予澈回京述职带来的消息,却是燕王三子带领的赤叶军在攻下邱济关当日失去了踪迹。赤叶军,是燕国最为自傲的一支军队,骁勇异常,以一敌十,叫大周军队格外头疼。如今这样一支精锐部队突然消失,不得不叫人忧心。

    为此他有提拔了杨容华的兄长杨肃为武德骑尉,可惜舅舅甄衍年纪打了。一边打仗,一面他要为后面的夺兵权做准备,以防前朝博陵侯,汝南王慕容之乱的出现。

    太后也是考虑了这点,将灵犀皇姐下嫁济州沈家。毕竟沈家亦是武将世家,而且,更重要的是沈家是纾润的母家,无论今后怎样都不会背叛纾润。

    念及此,纾润又道:“朕的淑和皇姐与温仪皇姐差不多也是这个年纪下嫁的,宗姬如今回京可有看好的儿郎?”

    明檀心里一惊,随即脸颊有些绯红,“皇上说笑了,臣妹如何能与两位长公主相比?臣妹的父王早逝,臣妹茕茕孑立,与母妃更是形影相吊,只盼能多承欢膝下,以尽孝心。”

    “如此亦好,到底宗姬还年轻。只是宗姬乃我大周的女儿,朕无论如何也是得多问两句的。”皇帝颔首,脸上也稍许温和了点。

    明檀称是,心里担忧皇上这意思不就是嫁人的对象由皇上决定吗?看来以后若是有看上的人,也只能先回西希拜罗再嫁了。呃……自己在想什么有的没的。

    “恩。朕的雪魄皇妹常年在宫里没什么可以说话的人,难得与宗姬投缘,得空可以多进宫陪陪她。”纾润端起了茶杯,刚要喝一口。

    这时,孙福盛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纾润气得将茶杯掷于地上,碎瓷与茶水四溅,怒喝:“大胆!竟敢擅闯仪元殿!”

    孙福盛一跪,呼道:“皇上,出大事了!李更衣挟持了灵犀帝姬往凤仪宫去了!”

    “什么?”纾润猛的站了起来,连带旁边的奏折也被扫落到了地上,噼里啪啦一片响。他额头青筋直跳,这是自他登基以来从未出现过得事情。纾润的眼里直冒寒气,森冷狠硬,“来人!朕要去凤仪宫!”

    如此,明檀亦得跟随,以示关心。心里却没良心地想着,霉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而且尽是自己碰到了。

    她在清灵居时,往来皆是同门师姐妹和一些草莽武人,都是豪爽简单的性格,爱憎分明,没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和规矩。所以自进了宫,她就感到浑身不自在,对人采取的也都是能躲就躲。皇宫的日子是过得很精细,所以住在这里的人的心也得很精细,对明檀而言,这样的生活,她过不起。

    灵犀本是今日由去通明殿为大婚祈福的,这是帝姬下嫁前必要的一礼。因太后命令,她近身的只有芳若嬷嬷和绣云。才经过永巷,被不知何时跑出来的李更衣用匕首挟持了,一路拖到了凤仪宫。

    当时,太后还在颐宁宫由清河王和平阳王世子陪着说话,听闻这消息当即赶了过去。

    待皇帝与明檀到了凤仪宫时,正看到李更衣左手箍着灵犀,右手握了一支锋利的匕首抵在其脖颈上,披头散发,面目狰狞形同疯妇。

    太后又惊又怒,喝道:“李更衣,你要做什么!”

    侍卫们早已围住了李更衣,刀剑出鞘,但是投鼠忌器,不敢上前。

    李更衣咯咯怪笑着,不管四周的侍卫,只扑向皇后。她的眼睛血红欲滴,是恨极了皇后。

    “庆福!**,你要把我的庆福怎么样?你把我的庆福给我!”

    因为灵犀尚在李更衣的手中,侍卫们怕伤了帝姬,不得不齐齐后退。灵犀何曾受过这样的惊吓,手脚无力冰凉,被李更衣拖来拖去,无法挣脱。李更衣的绝望与怨恨使她的手劲儿格外大,恨意和怨怼让一个女人发了狂。

    皇帝的声音威严沉稳,虽然也是紧张不已,却保持着帝王的冷静,“李更衣,你放开帝姬,朕饶恕你的罪责!”

    李更衣在这一刻停下了,尖声大笑:“哈哈哈,皇上!臣妾无罪!我的女儿怎么比不上那**生的杂种!不!我本就该是皇后,我是太皇淑太妃的侄孙女,我是最早生了帝姬的人!那个小娘养的**怎么能把我比下去?她生的下贱坯子才应该去死!”

    那匕首紧贴着灵犀的喉咙,稍稍一用力就可以血溅三尺。而灵犀的眼里没有惊恐,只有着空洞的漠然。

    却在此时,一个蓝色的身影从人群中斜刺里横冲过来。

    李更衣一见不对劲儿,手上的匕首立时向灵犀的脖子扎了下来。

    予澈迅速摸向腰畔,猛然想起进宫不得佩戴刀剑,想也不想抬起左臂挡住了匕首,鲜血登时染红了小半边衣裳。他连眼睛都没抬一下,右手一个小擒拿迫使李更衣放松对灵犀的挟制。

    一旁的明檀见机行事,猱身窜至李更衣身侧,肘击李更衣肋下并瞬间点了她左边麻穴,骨头碎裂的闷得令人恶心的响声清晰地传了过来。

    李更衣吃痛,身子一歪向殿前台阶倒下去,手舞足蹈间抓住了明檀的衣袖。饶是明檀武艺再好,也撑不住两个人的重量,只得一同栽了下去。

    灵犀也被带得身子斜跌,予澈不顾自己肩上的伤痛,狠命捞过灵犀。力道之大,勒得灵犀周身一痛,那样鲜明的感觉,痛到她抽泣着落泪。

    予澈被李更衣刺透的伤口,一滴滴地落下血珠,点在灵犀的脸庞上,溅起血色的纤细的花朵,混着泪水,滑过玉色的肌肤纷纷而下。

    她原本以为这个人已经不要她了,她原以为这人的心里是一分她的角落也无,她原以为当日她的话已经让这个人感到恶心和厌恶了,她原以为她该是死心了。可是对上予澈关切急迫的眼神,扣人心弦的情愫隐隐地流动,蜜色的瞳孔里什么都没有,只有灵犀苍白的脸。她只能搂过那个人的脖颈狠狠哭泣,而予澈的双手颤抖着抱紧她,生怕只是一松手她就不见了。

    时间停止吧,寂静得只有予澈不稳的喘息声,世界……在这一刻毁灭了……该多好。无论将来如何,至少在这么一瞬间,她蕴欢和予澈是在一起的,没有任何距离,她甚至可以感受到予澈鲜血的热度,热到能灼伤她的身子,灼伤她的魂魄。灵犀凑近了予澈的耳畔,平日无悲无喜的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决绝,“带我走。”

    可是和李更衣一起滚下去的明檀就没那么多的风花雪夜柔肠百结,昭阳殿数十级台阶,一路磕磕碰碰,匕首跌飞了,珠钗发簪四散而开,零零落落地不知去了哪里,时不时是那疯妇的撞击戳压。李更衣尖锐的指甲划过明檀的肩膀,留下一道老长的豁口,但是在旁的疼痛下着根本感觉不到。

    天翻地覆的翻滚,从上摔倒下,时间不长,明檀却似度过了漫长的岁月。好不容易到了头,明檀眼前漆黑一片,金星四溢。不知李更衣哪儿去了,她自己又滚出去了好远。

    嘴里一股咸腥味,怕是滚的时候咬破了舌头,又或者更坏的磕掉了一颗牙?呵,那可真是大大的不妙,以后吃饭不大方便啊。明檀苦中作乐地想到,周身上下每个关节在麻木过后,都一片喧嚣的疼痛,吵吵嚷嚷的不得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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