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其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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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第 91 章

    夜半,月上中天。

    清冷的月光顺着窗框趴伏进医院病房的地上。

    王沧是被身上伤口疼醒的,睁开眼就是外面白白的圆盘挂在天边。

    他的手指像被什么包裹着,垂下眼睑,看见了梦里的人——用平时最不愿顺从的姿势,侧脸枕着他的手背,和他十指相扣。

    王沧刚刚做了一个梦。

    回光返照一样,梦见了自己跟这个人第一次遇见的场景。

    那天晚上邓臣历刚结束实习加班,和往常一样去了公司附近的居酒屋吃饭。

    那家居酒屋店面很小,向下凹陷藏在北街一排吸人眼球的店面下面。

    整家店加上吧台总共也就八个位置,是王沧平时最不会去的地方。

    但那段时间他的固定床伴大概对吃很有研究,美其名曰和他一起吃腻了高级餐厅,想带他尝尝大隐于市的珍馐换换口味,也给两人增添一点新鲜感。

    说那家居酒屋的清酒是老板自己酿的,很妙。

    反正王沧在看见邓臣历撩开门帘出现以前,都没品出那清酒到底哪里妙。

    王沧的视线几乎瞬间被这个满身疲惫的男人吸引。

    他看起来年纪不大,但领带打得非常正,背着包一路侧身从吧台客人背后狭窄的通道过来,像一座移动的山峦,肩背宽阔。

    王沧不着痕迹把自己的清酒杯朝靠桌边的方向挪了一下。

    男人从身后经过,然后他就眼看着自己的酒杯,被那个背在身侧的公文包带到地上,叮叮咚咚滚出一串脆响。

    清酒全洒了。

    邓臣历扭头看他了。

    王沧心里舒服了。

    “抱歉,您这壶酒算到账单上。”

    邓臣历出口的声音很沉,大概是真的累了,眼皮向下低垂着,说话时眼睛里连光都没有,弯腰便在逼仄的空间里把地上的酒杯捡起来。

    王沧又开始不快:“不缺酒钱。”

    邓臣历这才正眼看眼前衣着光鲜的男人:“您希望怎

    么赔偿。”

    没有家教的二世祖他见过不少。

    一时间,本就不大的居酒屋里所有人都开始朝两人的方向望。

    那天和王沧一起吃饭的床伴忍不住拽他袖子:“一杯酒而已。”

    王沧却兀自撑脸和邓臣历对视着:“不是你自己说这里的清酒不一样。”

    床伴:“那也”

    “从今往后你在这家店吃饭的钱包了,你陪睡一晚上。”王沧直勾勾盯向邓臣历,眼神阴鸷又玩味。

    床伴听傻了。

    店里看热闹的也都傻了,心里不约而同冒出一句话:这人是疯子吧。

    邓臣历大概看了他几秒钟,掏出手机扫了放在吧台上的二维码,边转账边对老板说:“他这餐结了,您店里味道很好,但以后就不再来了。”

    邓臣历歉意说完,便背着包又从狭窄的过道挤出去,直接走了。

    床伴被周围投来的视线羞得脸红,小声问王沧他是不是疯了。

    就算他们是纯粹的肉|体关系,但他以为最起码的尊重还是应该有。

    他人还在旁边坐着,王沧就明目张胆勾搭别的人?

    但王沧是继续拿着壶里剩下的清酒倒:“他不来这家店了,们以后也不用再见了。”

    没有任何因果关系,王沧现在自己回想起来,自己都觉得好笑。

    他没事找事、阴晴不定的程度,大概谁来看都是疯子。

    后来具体是怎么喜欢上的,王沧已经不记得了。

    他记得自己第二天就在邓臣历老板的办公室,见到了被招进来的邓臣历,然后成为了他一个实习生的重要客户。

    邓臣历半梦半醒间有所感般支起身子,发现自己枕着手背的主人果然已经睁开眼:“疼不疼,要不要叫护士?”

    男人嘶哑的嗓音回荡在空空的病房里,浑身上下充斥着和他们第一次见面相同的疲惫。

    王沧没头没尾:“跟在一起就这么累?怎么不去里面睡。

    ”

    会员病房都是套房,家属可以直接在隔间睡。

    邓臣历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清了清嗓子出声:“是打算进去的,忘了。”

    邓臣历说的是实话。

    他昨天晚上一夜没合眼,今天又好不容易守到王沧,本来打算握着手小眯一会,但没想到眯着眯着就到了现在,一觉睡得实在瓷实。

    其实王沧身上很疼,但他不太想抱怨,好像越抱怨越疼,于是问:“现在怎么样了?”

    邓臣历又愣了一下,说实话他以为王沧不关心这些:“倪向荣已经认罪归案,黎老师他们也拿到了戴菱的遗书,予年哥准备辞职,他提前在倪家很偏的一支旁系物色好了一个合适的人接班,以后占股,不坐班。”

    倪氏倒闭对他们来说是没什么,但全公司上下还有那么多员工指着这份薪水生计,肯定不能说倒就倒。

    王沧听完静了一下:“还有什么是宁予年提前想不到的。”

    算起来,宁予年年纪也比他小,却永远面面俱到。

    邓臣历:“吃苦长大的关系吧。”

    “不苦吗?”王沧顿了一下,“刚刚是问朱桦怎么样。”

    这是邓臣历今天第三次发愣。

    他自觉把下意识出现在嘴边的“你妈妈”三个字咽回嗓子:“她觉得你不想看到她,给送了换洗的衣服就回家了。”

    王沧陷入一阵长久的沉默。

    他的下巴看起来比以前更尖了点,依旧阴鸷刻薄,却又隐隐在月光里透出几分孱弱。

    然后王沧问他:“不像宁予年,是因为还有朱桦吗?”

    邓臣历对自己心中此刻的猜想很不确定,能试探说:“是她去找宁虞,们才得救。”

    王沧:“知道。”

    他再讨厌朱桦,在那架子上被挂了那么久,这点问题还是能想明白。

    如果不是朱桦找人,他多半已经死了。

    如果不是朱桦,他根本不

    会被抓。

    但如果不是朱桦,他衣食无忧、活不到这么大。

    他知道自己这样的性格是因为他什么都没缺过,所以他总在心里怪朱桦管生养,不管教。

    “是觉得你们还没到那一步。”

    邓臣历直觉如果错过这一次,以后很难再有机会找到王沧能心平气和听这个话题的机会:“家里的情况你知道。爸妈赌博,从高考结束就不联系了,大学绩点高也是为了拿全奖,但等以后他们老了,从法律层面依然有赡养他们的义务。”

    孤身一人的滋味很苦,血缘关系也不是无坚不摧,必须绑定在一起。

    但王沧现在明知道自己小时候对朱桦的想法不成熟,朱桦又一直觉得自己对王沧有所亏欠,无时无刻不在宽容和弥补。

    邓臣历作为旁观者,实在觉得没必要继续加深误会,免得以后彻底找不到回头的路。

    邓臣历握住王沧的手放到脸上:“以后不会跟你吵架了,但也不会给你道歉,你错了就是错了。”

    王沧白着脸,错开视线笑了一下:“你今天话真多。”

    老天是公平的,功必奖,过必罚,没有功过相抵这种说法。

    “功过相抵”是人类自安慰搞出的花招,为了教人向上。

    半夜同样因为缝针疼得睡不着的,还有黎淮。

    白天宁予年还被他抱在怀里哭,一到晚上立马轮到他了。

    现在家里的黑衣保镖被撤走,但安保系统,已经在春棠的安排下焕然一新。

    玻璃窗统一换成防弹级别,他们又睡回宁予年在别墅角落的小房间。

    卫生间的门正对着卧室床铺,宁予年洗完澡刚出来,就看见黎淮默不吭声侧躺在床上掉眼泪,一滴两滴,眼角底下的枕头都湿了。

    宁予年又心疼又好笑,掀开被子躺进去:“不然再加两片止疼药?”

    黎淮瘫在床上放空,一双眼睛除了掉眼泪,已经失去其他功能,望着

    虚空像个瞎子,焦也聚不上:“严叔已经把药收起来了,说再吃对消化道不好,对肝脏也有损伤。”

    宁予年伸长胳膊抽来卫生纸,把人揽到怀里擦了一下他脸上的眼泪:“这可怎么办,看你白天好像都还好,怎么一到晚上就疼。”

    黎淮现在已经彻底停转成了摆件,脑子里什么都想不到:“知道以后写手残废了的人肯定很厉害。”

    所有遭遇,不论好坏都能变成可用之材,大概是创作者最特殊的权利。

    宁予年伸手从黎淮那边的床头把平板拿过来:“那们找个电视剧看看,转移一下注意力。”

    黎淮很喜欢这样整个靠在他的海葵怀里,大概因为两人身高合适,他脑袋随便怎么仰,姿势都舒服。

    宁予年已经环着他积极翻起了最近新出的电视剧。

    黎淮偏头把半张脸压在他脖颈里,几乎把难受刻在脑门上,喃喃出声:“很早就想问了,你都不用睡觉吗?”

    在他的印象里,宁予年好像可以一直睁着眼睛,还都精神奕奕。

    宁予年笑了一下:“可能是体质问题。是那种每天睡三四个小时就够了的类型。”

    黎淮:“传说中的合伙人体质吗。”

    “大概是,觉很少,精力比较旺盛。”宁予年笑笑很快扒拉到好几个据说口碑不错的片剧备选,最近他们都太忙了,没什么空刷剧,“不然明天一个人去机场接肖洵,你在家里补觉。”

    “那不行,你们两个都没见过,他会别扭。”

    “那让肖**跟一起。”

    “也不行,肖**在他更别扭。”

    宁予年故意砸吧嘴“啧”了一声:“难怪宁虞受不了,怎么感觉情敌有亿点点多。”

    黎淮立马异常严肃地支棱起来看他:“你不要乱说,小洵才几岁。”

    宁予年当时耸了一下肩,明显并没有同意他这个观点。

    黎淮为这个还有点生气。

    他觉得他

    跟肖洵就是标准的长辈式朋友,怎么宁予年也跟宁虞一样乱想。

    但事实是黎淮第二天坚持着跟宁予年一到机场人就傻了。

    肖洵这个小鬼大概是谎报了落地时间,下了飞机不知道从哪搞来一大捧白玫瑰,身高腿长的,站在人群里很显眼。

    一看见黎淮,就拖着行李箱笔直笔直朝两人过来。

    黎淮微张着嘴有些发蒙:“是见面礼,吧”

    宁予年依旧是耸了下肩,完全不意外:“赌吗,你要是输了这个月以内做几次都说了算。”

    这事确实不赖宁虞,他们黎老师从前是真不在意其他人心里的想法。

    懂人性,又不懂人性。

    黎淮还在侥幸:“不可能吧”

    宁予年现在就是钟亦上身:“不可能那就赌嘛,多大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肖洵:……那我到底是要喜欢还是不喜欢(这是个圈套

    注:

    1关于“功过相抵”是人类自我安慰搞出的花招这个观点,来自曾仕强老师。

    2合伙人体质:这词是在律所那边听说的,因为律所工作力度大,随时都感觉会猝死,但你的合伙人领导就永远既能加班熬夜,又能早起锻炼,工作效率还贼高,捂嘴哭(我自己的翻译,并不精准,大家意会一下,以及我并不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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