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集是被一声尖叫声吵醒的。

    因为睡眠不足的原因脑袋有些昏沉，早上温度又低，他在被窝里呆坐了几分钟，才在一片闹哄哄中起身下炕。脚刚一沾地，手腕就被人给拉住了。

    乐集回头一看，头发乱蓬蓬的於晚眯着眼睛看他，一副还没睡够的模样，“你去哪儿？”

    “好像出事了。”乐集拍拍他的手臂，“你再睡会儿，我先去看看。”

    “哦……”於晚松开了手，慢吞吞地躺了回去，头发铺在垫了乐集衣服的枕头上，看上去更乱了。

    乐集踩着鞋到隔壁去看情况，一群人围在一起，哭声从包围圈内传出来，像是哭得狠了，好几声就打个嗝，瞬间把紧张的气氛冲淡了不少。

    乐集裹了裹披在身上的外套，整张脸没什么精神，“发生什么了？”

    包围圈里的那位正是张茂学，一手捂着脑袋后面，摘了眼镜哭得满脸都是泪，眼睛肿的像核桃似的，看见乐集过来，仿佛见到救命稻草似的拉住他，“乐，乐集，你能不能帮我求求你跟你一起睡的监督员，我真的待不下去了，你看我这……”

    他转过身，放下了一直捂在后脑勺上的手，露出一大片头皮来。

    乐集愣了下，“你秃头啊？工作压力这么大？”

    “不是！”张茂学急的要命，“昨天还没有的！今天早上我起来上厕所的时候无意中摸了把头发，才发现后脑勺的头发被人给剃了！！”

    乐集忽然想到了什么，垂在身侧的手指碰了碰自己的裤子口袋，那里鼓起了一小块儿，是他放剃刀的地方。

    他这才发现，张茂学后脑勺秃了的那块形状就像是个手印一样。

    乐集忍不住上了手，拨开从上面盖下来的头发，按住青色的头皮，剩下的头发很扎手，像是随手都能穿过皮肉一样。

    他摸了两把，心头涌上奇怪的感觉，谁会大半夜的去剃他的头发？而且在这种地方，没几个人能睡的安稳，头发被剃成这样，张茂学就一点反应都没有？

    老婆婆恰好在此时来敲门，还是穿着昨天那身衣服，浑浊的眸光一一扫过这些年轻而不安的面孔，幽幽道，“吃早饭了。”

    乐集把张茂学的头发往后梳，强行盖住了后面秃了的那块，拍拍他的肩膀道，“等会问问有没有人有帽子，借来戴一下吧。”

    张茂学苦着脸看他。

    乐集面不改色，“我去喊於晚起床。”

    ……

    早饭后自由活动，有几个昨晚没怎么睡的回去补觉，有些人则选择在村子里逛逛，张茂学则是私下里找到了乐集，说要跟他交换任务内容。

    乐集刚洗了把脸，已经清醒了很多，这时听见他的建议也有些诧异，“交换任务内容？这不好吧？於晚不是提醒过最好别把自己的任务给其他人看么。”

    张茂学似乎有些着急，只第一晚，他就有些承受不住了，“他不是也说了，如果互相信任的话是可以互相交换的，我很相信你，所以能不能……”

    “不能。”端着个搪瓷杯的於晚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身后，跟乐集一起洗的脸，这时候倚在门边，刚升起的阳光在脸上一打，连脸上的小绒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嘴唇上被润开一片水色，懒洋洋道，“你相信乐集，是因为他看起来好说话，胆子又大，能帮你完成任务，但乐集凭什么相信你呢？”

    张茂学的脸色变了变，“我……我是个好人！我们的任务肯定不会冲突的，乐集完全可以相信我！”

    於大爷啜了口茶水，姿态很悠闲，“拜托，这又不是在玩狼人杀，你说你是好人我们就得相信你了？”

    张茂学呆住，“我们？”

    乐集尴尬，连忙替於晚兜话，“咳……我，我，是我，不好意思，依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不怎么愿意过早的跟别人分享任务内容，抱歉。”

    “为什么？！”张茂学显然有些激动，昨晚的惊吓已经让他神经衰弱，加之早上又发生这种事情，无论是怎样发生的，但作为所有人当中唯一一个有异常情况的，就如同被死神标记过一般，让他不得不害怕起来，“大家都是一起进来的，你就不愿意帮我一把吗？！”

    要是一般人被这么追问或许还会有些不好意思，但乐集不是会被这一两句话绑架的人，便疑惑道，“我有什么必须要帮你的理由吗？”

    於晚笑了一声，做作地把喝水的动静弄得特别响，却没想到这吸引了张茂学的注意，把攻略对象换成了自己，“於哥！”

    於晚差点没被水给烫到，立马把搪瓷杯拿离远了些，皱起眉道，“做什么？”

    “於哥，你帮帮我行不行，你不是监督员吗，帮我想想办法，等我离开了之后一定……一定……”

    於晚等着他的下文，“一定？”

    张茂学咬了咬牙，“等我出去之后，我就把所有的积蓄都给你！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於晚摊开手，一脸淡然，“你看我像是缺钱的那种人吗？”

    乐集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看不出牌子的针织外套和黑t，普普通通的牛仔裤，脚下蹬着双几百块钱的鞋，实在看不出来哪儿像有钱人，“……像。”

    於晚：……

    “行吧，”於晚随便揉了把头发，“不交换任务内容，但你可以把你的任务说给我们听听，如果能帮得上忙的话，我就帮一把。”

    “好好好，”张茂学一听连忙从口袋里掏出自己那张大巴票来递到於晚面前，乐集跟着凑过来，看向纸上的任务内容，“不被鬼剃头？”

    乐集喃喃道，“原来这次的游戏副本是‘鬼剃头’吗？可是你……”他瞥了眼张茂学，“你的头发……”

    张茂学的模样看起来像是又要哭出来了一样，“我这已经算是任务失败了吧？”

    於晚已经听乐集说过他被剃了头发的事情，却还是让张茂学转过身给自己看了下被剃头的那个地方，“哟，还真是个手印。”

    张茂学哭丧着脸，“怎么办啊於哥？”

    於晚一脸的高深莫测，“还记不记得你进村的时候，在路边看见的那只猫？”

    张茂学重重点头，“记得记得。”

    於晚朝他眨了下眼，“那可是一只黑猫啊，你懂我意思吧？”

    乐集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忍不住说，“太损了……这招能行？”

    於晚：“试试咯，反正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他没有说的是，其实刚好可以趁这次机会来探一下这把游戏的界限在哪里，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其实他跟乐集的任务是比较重要的那一部分，相对于张茂学这种‘不被鬼剃头’来说，抓鬼显然会更难一些。

    於晚已经习惯了探索各种无厘头的游戏内容，对他而言，这些让其他人感到恐怖的东西却是他唯一的乐趣。

    “对了，”於晚又提醒了一句，“不用去剃，多薅几把就行，稍微把头皮盖住就看不出来了。问下那些女孩子有没有带睫毛胶的，借来用一下。”

    张茂学连连道谢，马不停蹄的去村里找那只黑猫去了，他有预感，必须要在天黑之前解决好，不然就会有大麻烦。

    於晚把目光从张茂学的背影上收回来，把飘着一层枸杞的搪瓷缸递到乐集面前，“喝吗？”

    乐集沉默了下，“那个，没别的意思，你今年多大？”

    於晚随口道，“21，刚过完生日不久，你呢？”

    乐集微笑，“我25了。”

    於晚喝了口他的枸杞水，半张脸埋在搪瓷缸里，瓮声瓮气道，“别想让我叫你哥啊。”

    “想什么呢。”乐集理了理衣领，“哥哥这职业太危险了。”

    於晚：？

    ……

    赶在天黑回来吃饭之前，乐集和於晚逛完了整个村子，顺便去村长那里取来了於晚一开始放在那儿的行李，临走前，乐集敏锐地感觉到对方盯着他们的后脑勺看了好一会儿才移开目光，，虽然感觉有些怪怪的，但看於晚神色淡定如常，便没有说什么。

    这村子很安静，村民们说话都轻声细语的，下午时在院里晒太阳，对他们这些外地人也都是视而不见的态度，就算主动搭话也不怎么愿意搭理。

    还有个值得注意的事情是村里的猫太多了，几乎每家都会养上一到两只，猫的瞳孔在阳光下很细，看着他们的目光显得很冷，乐集与它们对视几秒，就飞快地挪开了眼。

    於晚跟他走在回去的路上，主动说，“有什么发现？”

    乐集如实回答道，“我总觉得这村子有种平静下藏着暴风雨的感觉。”

    “游戏里都这样，危险程度不同而已。”於晚倒没有把这点放在心上，“我们可以来顺一遍逻辑，首先昨晚是张茂学对窗户外的黑影产生了反应，开窗拿枕头去打对方，紧接着第二天早上他的头发就被剃了，俗称鬼剃头，而他的任务内容恰恰就是不被鬼剃头，巧不巧？”

    乐集点了点头，“你是说那东西是有意找上张茂学的？”

    於晚：“很难说没有这样的可能性。”

    乐集：“可是昨晚在窗户外面的人我们也看见了，分明就是做饭的婆婆。”

    於晚摇了摇头，“不要那么确定，毕竟这是在游戏里，她是npc，如果那东西变成她的模样故意误导我们呢？”

    乐集瞥了眼从他们身边懒洋洋走过去的橘猫，“如果张茂学借由着你出的主意躲过一劫，是不是就意味着他的任务完成了？”

    於晚停下脚步，“我忽然想起来，有件事情忘了跟你说。”

    乐集也停下来，跟他面对面站着，“什么？”

    “这游戏我玩过几次，大概摸到了点规律。”

    “完成任务并不能结束游戏，至少——像张茂学那样的任务不行。”

    乐集有点懵，“什么意思？”

    “你可以把这个网站当成一个抓鬼游戏，像张茂学的不能被鬼剃头也好，还是其他人的什么任务也好，但最终，结束游戏的方法就是抓到鬼。”

    於晚静静地看着他，“这样说吧，我们的任务是主线任务，而他们的是支线，在这里，支线任务完成与否，其实并不重要，他们只需要活下来就可以。”

    “虽然往往，活下来就必须完成任务，完成任务却不一定不会被鬼杀掉。”

    乐集抬手摸了摸鼻子，倒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你的意思是，这次游戏能不能结束其实全看我们俩人？”

    “是的。”

    乐集疑惑道，“那……这种‘终极任务’一般都是两个人吗？你好像是从村口刚见面的时候就盯上我的吧？我觉得应该没这么巧的事情，你看着我顺眼，我们两个人就刚好被分在一个任务里，这个几率太低了。”

    於晚弯起唇，笑容有些意味深长，“因为你是这么久以来，我游戏里的唯一变数。”

    “当然，顺眼也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　　於晚：别想让我喊你哥啊。

    乐集：好好好

    很久之后的於晚：哥——

    乐集：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