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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8.伤天害理活死人

    这一夜,我挨了一顿真钢管,看了一场假车祸,喝了一打雪花,抽了半盒烟万宝路,唱歌唱到嗓子哑。

    我以为,我和施晴、和白鹭,就此都算有个了断了。

    然而我却不知道,没带手机出门的我,错过了什么。

    我不知道,施晴永远没机会记恨报复白鹭了。

    我也不知道,白鹭为什么会出现在凉亭、跟我去吃饭、对我说那么多奇怪的话、最后又回到雀园。

    等代驾把酒气熏天的我拉回公寓,我才发现我爸我妈居然一夜给我打了上百通电话。

    我进门的时候,手机还在响。

    顾不上换鞋,我立即晃晃悠悠进了屋,手忙脚乱地接起电话,尽可能让自己显得不太醉地“喂”了一声。

    平时没事几乎不联系我的爸妈,在电话那头七嘴八舌地嚷着。

    先是我妈对我发出一声惊悚的尖叫:“这回完了!你惹上人命官司了!”

    然后我爸对我妈吼:“闭嘴!别吓坏小航!”

    最后我妈又和我爸对吼:“是我吓他吗?人家最后一通电话明明打给他了!”

    还没醒酒的我,听得一头雾水:“爸,妈,你俩能不能一个人说、慢慢说?”

    接着,听筒里传出我妈断续的抽噎,和一声声“完了”、“完了”。

    话语权总算落在我爸手里。

    我爸告诉我:“别害怕,没出什么大事,就是那个叫施晴的女演员,昨晚在医院病房跳楼自杀了。”

    听到“跳楼自杀”的瞬间,我立刻醒酒了。

    脑中某根粗壮的神经,像被针猛扎了一下。

    我的耳边,不由“嗡嗡”回响起施晴昨晚孤注一掷的哀求——

    不能看在你以前喜欢过我的份上,帮我最后一次么?在你心里,那个叫白鹭的女孩,真的比我重要么?

    而我,又是怎么回答施晴的?

    我说抱歉,我是商家的孙子。

    想到这,我一个踉跄栽进沙发:“她……还活着么?”

    听见我的话,我妈急忙哭着抢答:“十一楼跳下去,谁能活?”

    我爸不耐烦地让我妈别乱叫,继续说:“她自杀前几分钟,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你的。警察去你公寓找你了解情况,你没在,就找到你爷爷家来了。你爷爷都替你疏通好了,你一会儿去警局,配合他们录个口供,走个过场就行。还有,这几天暂时别去公司。”

    如此轻描淡写的口吻,甚至让我误以为我们谈论的不是一条人命。

    是,施晴是贪慕虚荣、嫌贫爱富、功于心计,可她犯下的所有错加在一起,也罪不至死。

    但我却逼死了她。

    在她最需要理解、需要安慰、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不仅没有顾念旧情向她伸出援手,反而为求自保落井下石,将冷漠和轻视编成一根无比沉重的稻草,压在了她早已不堪重负的背上。

    幸好血液里流淌着商家祖传的卑劣,我才没有因此羞愧而死。

    后来去警局的路上,我终于渐渐明白了,为什么我爷爷是商振海,为什么我爸是商铭理,为什么我是商天航。

    大抵是像我们这样的人,活着就是伤天害理。

    坐在出租车里,发现自己此时此刻竟然还能玩谐音梗,我忍不住笑了,笑出了满脸无耻的泪水。

    越发深刻地感受到自己与生俱来的自私,我不顾司机异样的眼色,开始狠狠抽自己耳光。

    司机像送瘟神一样,一路猛踩油门,终于把我送到了目的地。

    我下车使劲抹了一把脸,擦去假惺惺的怜悯自责,做了个深呼吸,走进警局,去办公室找爷爷替我约好的那位警察。

    可能昨晚喝了太多酒,可能这段时间突发变故太多,我当时不是很清醒,整个人都是懵的。

    刚到门口,那个身穿校服的小姑娘冲过来拿书包砸我的时候,我本能地将她推开了。

    没把握好力道轻重,小姑娘直接被我推到了地上。

    我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几个警察便冲出来摁住了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

    我见状不妙,忙去拉那群警察:“轻点,别伤着她。一个小姑娘,能把我怎么样?”

    估计这几句好心的话听起来有点痞,小姑娘被警察松开以后,红着眼睛吐了我一脸唾沫:“人渣!记住,我叫施鸽!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和那个狗屁白鹭、狗屁荆奕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会让你们比我姐惨一万倍!”

    从小姑娘稚气未脱的声音里,我听出了恨意,也听出了她是施晴的妹妹。

    于是,我本着最后一丝未泯的良知对她说:“虽然你姐的死和我没关系,但我答应过你姐,会供你上学、给你妈治病,所以你最好盼着我长命百岁。”

    眼前叫施鸽的小姑娘,仰头和我对视,咬牙切齿地冷笑道:“拜你所赐,我妈昨晚已经跟我姐一起走了,我才不稀罕你的臭钱!”

    话落,小姑娘抓起书包,脚步踉跄地消失在了办公室门外。

    想着只要查到她的学校,匿名资助她就可以,我没有去追,留在办公室,配合警方录完了口供。

    临走时,给我录口供的警察,莫讳如深地递给我一张皱巴巴的纸巾,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按商董的交代,这封遗书我们不留作证物了,你千万别乱丢,记得处理干净,最好烧掉。”

    以为是足以证明我谋杀施晴的证据,我离开警局,挺好奇地偷偷打开看了一眼。

    只一眼,我就再次无耻地泪崩了。

    那张染着血的纸巾上,写着三行歪歪扭扭、密密麻麻的字——

    “小航,偷偷爱过你,是我今生的秘密。”

    “假如有来世,即使你真是个穷光蛋,我也无论如何都不会再错过你。”

    “最后,祝你幸福。请你替我好好过,跟她。”

    难以置信,施晴临死都没有怪我不帮她,对我最后的话,居然是祝福。

    我笑了笑,心虚地默默掏出打火机,烧掉施晴至死都紧攥在手心的血书,在满地雨后的灰烬中,自欺欺人地骗自己,她是存心想让我内疚一辈子,她是在对我进行最残忍、最恶毒的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