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把鸡汤推到商天娇面前,只是想把难题推给大爷大娘。
断没想到,思思会抢着要喝。
思思是商天娇的女儿,我的外甥女,大爷大娘的外孙女。
每逢周末,或者商家有重要聚会,商天娇都会带思思回来。
只不过她们母女在商家存在感极低,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眼看思思端起汤碗,大爷大娘正不知该怎么办,白鹭猛地起身,伸手“啪”地打翻了那碗汤,佯装恼怒地嗔怪:“这孩子有没有礼貌?我说我不喝了吗,轮到你来抢?”
瞧,这就是白鹭,我的白鹭。
乖巧温顺又机智,天真善良里藏着锋芒,寡言少语却偶尔有些古灵精怪的冷幽默。
所有人都愣住了,思思跟着哇哇大哭起来:“小舅妈坏!都不知道让着思思!”
在思思的哭声中,商天娇后知后觉地明白了,白鹭此举不仅是在给大爷大娘台阶下,更是在救思思,急忙尴尬而诚意十足地向白鹭赔笑:“不好意思,孩子太小不懂事。”
“商铭志!瞧你教的好外孙女!”爷爷这时终于开了口,指名道姓地骂我大爷。
没错,是瞧你教的好外孙女,而不是瞧你干的好事。
明明思思什么都没有做错,爷爷才是始作俑者。
爷爷送卡、送车、送房子,无非是为了让白鹭增添树敌,知道商家的孙媳妇不好当。
骂我大爷,是骂他办事不利,没有顺利除掉白鹭肚子里的“野种”。
不骂白鹭,是碍于满桌人都知道那碗汤背后的猫腻。
我必须抓紧进行下一步,获得爷爷的器重。
唯有在商家和耀禄掌权,我才能保护白鹭。
趁着商天娇抱思思去换衣服,我破天荒地在饭桌上跟爷爷提了公司的事:“爷爷,说到孩子,耀禄现在还没有职工幼儿园吧?白鹭之前问您借钱,是因为我想办幼儿园。”
桌上的人又是一愣。
平常这种出风头的事,往往是荆奕铭的专利。
但我以前吊儿郎当是明哲保身,现在发愤图强是为了白鹭。
虽说我心里的疙瘩并没有解开,纯粹是由于趋利避害的本能在逃避。
可哪怕白鹭骗了我、哪怕白鹭不爱我、哪怕白鹭的孩子不是我的,我也要娶她。
因为我爱她。
就这么简单。
我要让白鹭对我刮目相看。
我要让白鹭相信,荆奕铭不敢做的事,我敢,荆奕铭能做的事,我也能。
江玥的难题,刚好可以向白鹭证明我的价值。
光替江玥还债,摆脱不了慕青峰,除非江玥有慕青峰惹不起的后台。而耀禄,足够成为这个把托管学校变成连锁幼儿园的后台。
此时风云莫测的饭桌上,依照脸色,划分成了四拨阵营。
一拨是黑着脸的荆奕铭、荆圣美和大爷大娘,一拨是重拾希望的我爸我妈和大姑,一拨是小心翼翼盯着爷爷等答复的我和白鹭,还有一拨是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爷爷。
一阵暗潮涌动的诡谲沉默后,爷爷亲手往白鹭碗里夹了一块山药,轻描淡写地对我说:“你回去写份职工幼儿园的企划案,你小叔看了没问题,你就先做这个项目的负责人。”
说完,爷爷巡视了一圈满桌怪怀鬼胎的丰盛表情:“吃饭吧。怎么都不动筷?”
白鹭咽咽喉咙,抖着手夹起了爷爷给的那块山药。
我生怕有差池,忙探出筷子拦住她,笑眯眯地凑过头:“阿……喂我。”
白鹭旋即心领神会,不胜娇羞地将那块山药送进了我嘴里。
大家总算开始安心吃饭了。
尽管席间我的防范多疑表现得很明显,但饭后爷爷依然以天色太晚为由,坚持要我和白鹭留宿。
见白鹭不曾推诿,我为了讨好爷爷,唯有再次妥协。
没办法,户口本在爷爷手里呢。
知道白鹭晚饭没吃饱,我带她回房后,叮嘱她锁好门,谁敲都别开,打算出门给她买点宵夜。
结果从超市出来,我刚巧看见一个陌生男人,正把思思往一台黑色的别克君威里抱。
以为是人贩子,我快步跑过去,兜脸给了那男人一拳,夺过思思。
没成想商天娇居然从车窗里探出了头,关切地问那男人:“怎么了?”
我来回扫视了半天商天娇和那男人,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
怪不得我回国这几年从没见过商天娇带思思她爸回狐狸窝,想来八成是已经偷偷离了。
思思她爸,商天娇她老公,是个凤凰男,自打娶了商天娇,总幻想不劳而获、一夜暴富,各种挥霍豪赌,我早有耳闻,他俩离婚并不稀奇。
尴尬地将思思还给商天娇,我没多说什么,赶紧走了。
路上我还想着跟白鹭分享这个超级无敌大八卦,告诉白鹭我又有了大爷大娘的新把柄。
可等我回去,我房间的门却虚掩着,屋里模模糊糊传出荆奕铭说到一半的话:“……你该安于你的本分。”
本分?白鹭的本分是什么?
难道白鹭昨晚见荆奕铭,收下荆奕铭的卡,真的另有图谋?
难道白鹭今晚的种种表现,都是为了取得我的信任在演戏?
我呼吸发紧地停住脚步,缩回正要推门的手,竖起耳朵继续偷听。
幸好白鹭没让我失望。
她对荆奕铭说:“他愿意娶我,我就有权利嫁,你没资格更没立场反对。”
终于确定了白鹭跟荆奕铭不是一伙的,白鹭没有骗我,我果断破门而入。
被荆奕铭掐着手腕逼在窗边的白鹭,似乎怕我误会,见我进门,吓得一哆嗦。
我快步走过去,将白鹭拽回怀里,现学现卖地警告荆奕铭:“白鹭现在是我的,小叔你也该安于当长辈的本分。”
荆奕铭不理我,眯起眼睛盯着白鹭,贼心不死地扮起了好人:“鹭鹭,我是为你好。如果你爱他,我祝福你们。但如果你是为了报复我,商家真的很危险……”
“报复你?你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我冷笑打断荆奕铭,“用不用我告诉白鹭,你是怎么抹黑她的?”
我想和荆奕铭对质,想听白鹭亲口推翻荆奕铭的诬陷。
毕竟,荆奕铭白天说的那些话,始终是扎在我心里的刺。
——只要我想让白鹭有孩子,白鹭就会有。
——她从来没有爱过你,她只是在努力爱上你,努力忘记我。
——不信你去问问她,她离家出走那天,手机是不是丢了?手机备忘录里的东西,是不是被改过?
——你也可以问问白鹭,是不是自己都不清楚孩子是谁的。
但是,白鹭说:“我不想听。让他走。”
我只能强压心中的焦虑,吼一声“滚”,把荆奕铭狠狠推出去,重重摔上房门。
明明我已经为白鹭忍下了千丝万缕的疑惑,荆奕铭走后,白鹭却依旧满脸的闷闷不乐。
我搂着她哄:“怎么了?我又没误会你,荆四也滚蛋了,怎么还不开心?”
白鹭意味深长地盯着我,眼神里似乎有疑惑、有失望、有不可思议、有隐忍不快。
不等我继续仔细揣摩,她忽然挣开我,挤出一丝生硬的笑,说:“你儿子饿了。”
于是,我只好继续忍,摸不清头脑地下楼给她煮饺子。
后来的整顿宵夜,白鹭全程郁郁寡欢、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些什么,吃完便一语不发地扭头钻进了浴室,徒留我莫名其妙地听着哗哗的水声。
我猜测,白鹭也许是因为饭桌上的事,后悔回了商家。
毕竟,没有人天生喜欢勾心斗角,时时刻刻处处提防。
可我不是孤儿。
即使商家一穷二白,我也不可能完全脱离。
即使为了给白鹭和孩子更好的生活,我也不能送一辈子快递。
所以,浴室的水声一停,我立马奴才似地拉开门,拿了条毛巾,擦着她湿漉漉的头发,轻轻扳正她的肩膀,讨好地问她:“到底怎么了?是荆四跟你说什么了?还是谁欺负你了?难道……我惹着你了?”
白鹭避开我的视线,摇头说:“没事。”
说话时,一双眼睛眨阿眨的。
如果屋里没有响起微不可查的柔柔叹息,她看起来简直就像真的没有心事。
我不敢再问,干脆直接张臂抱起她,捧着她精致的下巴,俯头攫住她的唇。
原谅我总是回避正面解决问题。
虽说我这些年自带炮王属性,且明目张胆暗恋了施晴十几年,但正儿八经谈情说爱,白鹭算是头一遭。
我真心不想跟她闹矛盾、起冲突。
看透了我迥异的沟通方式,白鹭喘不过气地微微挣扎,却并没有像昨晚那样阻止我。
我稍稍松开她,沿着她的脖颈吻下去,喃喃安抚:“乖,不管有啥事,记着我爱你就完了。”
她不语,双臂攀着我,一阵又一阵不自然地哆嗦。
最终,我们顺利沉入满室旖旎的夜色。
事后我俩都没了力气,很快抱成一团睡着了。
半夜我好像迷迷糊糊听见白鹭哭了,胸前濡湿一片,似乎是她的泪水。
但我实在太困,睁不开眼睛,张不开嘴,只紧了紧怀抱,便又睡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