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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0.我不敢再爱你了

    那场简易的小型葬礼结束后,白鹭依然没能坦然接受小小白的夭折。

    我干脆不上班了,生怕白鹭想不开寻死,整天寸步不离地守着白鹭。

    所谓众叛亲离,说得大概就是我。

    从张星达、江玥,到爷爷和商家的所有人,我得罪了一个干干净净。

    没空照顾那个无奈收养的女婴,我不得已主动让施鸽住进了幸福里。

    施鸽似乎想通了,不琢磨勾引我了,还算消停。

    至于白鹭,依然不说话,不让我碰她,我每天只能睡地板。

    当然,我也不是没好言好语哄过白鹭,抱那个弃婴试图跟她搭话,主动问她:“这是我收养的孩子,你要不要给她取个名字?”

    可白鹭永远神情木然,完全把我当成空气。

    不,把我当成真空。

    无论我是厚颜无耻地给她盖被子,还是嬉皮笑脸地给她讲冷笑话,她就是不理我。

    三天后,她诡异地起了个大早,我蹑手蹑脚地跟下去,发现白鹭在熬汤。

    这些天我夜里都不敢睡熟,有一点动静都会醒,就怕白鹭闹自杀。

    白鹭发现被我跟踪,面无表情地探出头说:“我熬了汤,一起喝?”

    以为她终于走出阴影了,我屁颠屁颠坐进了餐厅。

    结果,白鹭给我盛了一碗红呼呼的东西,古怪的药味又辣又呛,里面还浮动着一块一块银色的小弹珠。

    见我满目惊诧地瞪圆眼睛盯着那碗汤,白鹭坐在我对面,拿汤匙搅拌着她自己那碗汤,冷幽幽地问:“怎么不喝?”

    我苦笑反问:“这是啥?”

    白鹭无所谓地舀了一勺汤,轻轻吹着说:“百草枯煮水银,我还加了几包老鼠药。”

    眼看她说完竟要把汤往嘴里送,我一巴掌打掉了她的手:“你疯了?不就流了一次产吗?我妈生我之前流过两次,也没像你这样!你到底想干嘛?”

    白鹭笑了。

    小小白的葬礼过后,她第一次笑。

    笑完,她轻描淡写地说:“想带你一起去跟小小白团聚,替小小白报仇。”

    我气得直敲桌子,又不舍得动白鹭,最后无以泄愤地掀翻了那锅百草枯:“白鹭,是不是我太惯着你了,所以你才这么不知好歹?孩子没了谁不难受,你至于要死要活要杀人吗?想替小小白报仇,你至少得让我放心去查是谁下的药吧?”

    白鹭嗤笑:“查?查什么?你到现在还想骗我吗?其实,最让我接受不了的,从来不是流产,而是你怀疑我,怀疑小小白不是你亲生的。最让我没法活下去的,是你杀死了小小白,是你亲手杀死了我们的女儿,连我都是帮凶。”

    我无奈地抓着头发辩解:“我没有。我会找出真凶证明给你看。”

    白鹭耸肩:“哦,你找吧。”

    然后,她又躲回了卧室。

    紧接着,施鸽被吵醒了,像被后妈欺负的灰姑娘一样,找抹布擦着满地横流的毒药。

    不愿继续留在餐厅扮演后爹,欣赏施鸽背着那个倒霉弃婴干活的苦情戏,我紧随白鹭追上楼,继续对白鹭进行全方位无死角的严防死守。

    白鹭照旧不理我,除了看书、刷手机就是睡觉。

    中午我实在熬不住,本想小眯一会儿。

    谁料刚迷迷糊糊闭上眼睛,床那头就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我强撑着困意,眯着眼睛偷窥白鹭,就看见她背对我坐着,面向落地窗,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她站起来,光脚走了出去。

    我急忙给施鸽发了条短信,提醒她替我看着点白鹭,这三天我都是这么熬过来的。

    我怕总跟踪白鹭,白鹭会更怀疑我更恨我。

    施鸽也一如既往地好使唤,我短信发了一分钟不到,楼下便传出了施鸽声音:“嫂子,吃柠檬阿?”

    白鹭当然没有回答施鸽,也可能破天荒地回答了我没听见。

    反正整座屋子静得能听到白鹭上楼的轻缓脚步和平稳呼吸。

    我闭起眼睛,继续装睡,听着白鹭一步一步逼近过来,充满杀气地停在我面前。

    感觉到寒意一寸寸贴紧皮肤,直抵咽喉,我猛地意识到,施鸽提醒我柠檬,或许是在暗示我,白鹭拿了刀。

    不清楚该不该睁眼睛推开白鹭,我大气都不敢喘,僵挺着身体,额头微微出汗,睫毛不受控地轻颤。

    说不怕死,肯定是假的。但被白鹭这么折磨,真不如去死。

    而且,我更怕的,是白鹭跟我同归于尽。

    我知道,白鹭对我误会很深,恨透了我,巴不得拉着我陪小小白共赴黄泉。

    可我想拿命赌一把,赌白鹭会不会还对我残存着一丝丝信任,一点点爱意。

    终于,顶着我喉头的刀尖,没有刺下去,渐渐离开了。

    以为自己赌赢了,我稍稍松了口气。

    未曾想,下一秒,左侧颈动脉的位置,忽然传来撕裂一般的钝重剧痛。

    白鹭有刀不用,居然想咬死我!

    我气得想笑,却被来回磨砺的两排牙齿,咬得忍不住低呼出声。

    施鸽多半早就跟在白鹭后头了,在门外听见我吃痛的隐忍闷哼,立刻杀进来推开了白鹭。

    睁眼看见白鹭向后跌去,我本能地起身伸手去扶白鹭。

    白鹭想躲,却被我揽进怀里,跌在了我胸口。

    手里的水果刀,不知无心还是有意,划破了我的家居服。

    我结结实实地仰面摔在地上,脖子上的牙印火辣辣地疼,胸前的刀口也渗出了血。

    所幸伤口都不深,没喷血,只是痛,关键是护住了白鹭。

    不过,白鹭并不领情,坚持不懈地想从我怀里挣脱开去。

    力量敌不过我,就挥着刀子威胁我:“再不松手我真会杀了你。”

    我有恃无恐地搂紧白鹭的腰,忍痛笑道:“你不会。你还想相信你老公,你还爱你老公。否则,你刚才就可以抹了我的脖子,或者一刀捅死我。”

    “现在也可以。”白鹭再次把刀架在了我脖子上。

    我这次不怕了,嬉皮笑脸地摇头:“你舍不得。”

    白鹭不说话,手中寒光闪烁的锋利刀尖,向下刺了一点点,有湿热的微微刺痛,但还不如她咬得疼。

    可施鸽那个电灯泡,偏偏看不出我们两口子在打情骂俏,见我又流血了,帮倒忙地替我上前想拉开白鹭,边拉还边替我说话:“白鹭,他对你这么好,你却这么对他,连我都看不下去了,你为什么就不能听他解释……”

    “滚,我们的家务事轮不到你管。”

    白鹭借力脱离我的怀抱后,顺势推了施鸽一把,施鸽不幸被刀尖刮破了胳膊。

    我难免有点同情施鸽,忍不住责备白鹭:“既然是家务事,你有火冲我撒,跟外人较什么劲?”

    “怎么?难道你想让她翻身变内人?”

    白鹭哼笑着丢了刀,深深剜了施鸽一眼,接着说:“你应该听见了,他说他是我老公。不管你多喜欢他,我不死,就算你在这个家住一百年也没用。别忘了,他给我下药,是因为他爱我,想跟我过一辈子,只是不愿意替别人养孩子。他连命都是欠我的,只要我不肯甩掉他,你什么都捞不到,识趣的话,最好趁早带着那个野孩子给我卷铺盖滚蛋。”

    这也是小小白葬礼过后,白鹭说过最多的话。

    我感觉自己简直看见了一个活脱脱的女荆四。

    以为白鹭在吃醋,我心里还美滋滋的,藏好家里的所有利器刀具后,安慰了施鸽几句,叫她放心住下,暗自盘算着怎么利用白鹭的醋意缓和关系。

    结果,我每次的以为,都只是自以为,只是错以为。

    白鹭光明正大地请我陪她喝百草枯煮水银,是希望我乖乖随她“殉情”。

    白鹭改变主意咬我,是发现了施鸽在门外偷看,不想施鸽卷进凶杀案。

    白鹭赶施鸽带那个倒霉弃婴走,是不想让无辜的人给我陪葬。

    下午不知白鹭跟施鸽又说了什么,施鸽不顾我的挽留质询,一语不发地带着孩子去住酒店了,家里只剩下我和白鹭。

    半夜我睡得出乎意料地沉,即使闻到了浓浓的刺鼻天然气味道;即使报警阀“滴滴滴”响个不停;即使亲眼目睹白鹭安安静静地躺进我怀里,万念俱灰地用修眉刀深深割破了手腕,鲜血触目惊心地汩汩而涌……我也动弹不得。

    胃里翻江倒海地恶心,喘不过气。

    此刻已经不是不敢打电话叫救护车了,而是没有力气爬起来找手机。

    我只能看着鲜艳的红潮蜿蜒汇聚。

    我只能听着白鹭气若游丝地捧着我的脸,哭着对我说:“下辈子……相信我,好吗?或者,做个普通人来爱我。不,不行,别,别再招惹我了。如果……真有下辈子,哪怕我脱光了投怀送抱,你也一定不要理我。我不敢再爱你了,一秒都不敢,太痛了,我受不了……”

    我只能任由白鹭虚弱地和我十指轻扣,颤巍巍地艰难伸手去摸空调遥控器。

    我特想劝白鹭:多大点事儿阿?我是怀疑过你,可我怀疑你的时候,也没想过不要小小白。现在你怀疑我不要紧,以后可以慢慢把话说开,不至于连命都不要吧?好好活着不好吗?再生一个小小白不行么?

    可是,我连嘴都张不开,只能吃力地从喉咙深处咕哝出一句支离破碎的话:“这次……你误会我……扯平了……”

    白鹭也许没听清,也许没听懂,反正坚定地摸到了遥控器。

    意识完全消散前,世界“轰”地一声,发出了归零的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