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上了天堂还是下了地狱，我听到了警笛声和脚步声。
我跟白鹭交握的手，被很多双手分开了。
许多人摆弄着我的身体，七嘴八舌地念着心跳血压，说着些我听不懂的话。
一个年轻女人喘着粗气，难以置信地问：“您怎么会猜到？白鹭赶我走的时候，明明说她想跟商天航好好过日子，希望我消失。”
一个中年男人冷冽如冰地回答：“因为她是我的，只有我懂她。”
年轻女人焦急而悔恨地跺脚：“早知道我不走了。”
中年男人充满讽刺地凉凉哼笑：“不走？陪他们死在这？”
女人大概觉得男人说得有道理，长舒了一口气：“呼……幸好，幸好我不放心，跟您打了个电话，不然后果真的不敢想。”
男人没理女人，转而对那些满嘴专业术语的人说：“……无论如何必须把这个女的救活。男的，救不救无所谓。”
然后，我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的病房里。
看到惨白的天花板，我瞬间清醒了，满脑子都是白鹭血流成河的样子：“白鹭……白鹭呢？”
“还找白鹭？你是不是疯了？”大姑的脸忽然蹿进视野，吓了我一跳。
我慢半拍地环顾四周，发现病床边围满了人，大姑、我爸我妈、大娘和商天娇兄妹三人，还有爷爷和荆圣美，都在。
见我意识复苏，爷爷习惯性地扬手甩了我一耳光：“这就是你众叛亲离也要娶的好媳妇，流个产就想要你的命。”
“要不是她割腕了，手指使不上力气，按不动遥控器，你已经跟你们那不足月的孩子埋在一块了。”我爸我妈跟着帮腔补充。
并不意外全家人都知道我和白鹭的所有动向。
毕竟，施鸽是安插在我家的眼线。
我不痛不痒地靠着枕头坐起来，反唇相讥：“作为害白鹭流产的嫌疑人，你们全都没资格说这种话。我要是真死了，也是替你们还债。白鹭以为给她下药的是我，除非查出真相，否则我俩还得继续相爱相杀。我劝你们，是谁雇江玥干的，最好自己承认，不然等我查出来报警，家丑外扬，可就不好看了。”
大姑不可理喻地皱眉：“闹成这样，你还不打算离婚？”
我冷笑：“为什么离？凭什么离？她爱我，我爱她，因为点误会就离婚，我有病阿？”
爷爷身体一撼，气得直咬牙：“好，想死我不拦着，反正我商振海不是只有你一个孙子，你大哥二哥都回来了。”
我懵了。
明明几天以前，我才回狐狸窝闹过一通，爷爷怎么还认为商天麒、商天赐是他孙子？
而且，大娘和商天娇兄妹三人，怎么看起来对我一点敌意都没有？
我正纳闷地走神呢，爷爷忽然扔给我一部iPad：“白鹭流产的事我查过，这是当天饭店的录像，你自己看，难道害白鹭流产的幕后主使不是你吗？”
“嘿，我什么时候大义灭种了？我怎么自己都不知道？”
眼看爷爷带着浩浩荡荡一大家子人，扬长而去，我好气又好笑地点开了iPad里那段监控视频……
时间显示是大爷葬礼那天，画面很模糊，但我却似乎能看见白鹭额头涔涔的冷汗。
江玥在给她儿子办百天酒的饭店女厕门口，扶着疼痛难忍的白鹭，故作关切地问：“没事吧？”
白鹭挣开江玥，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捂着肚子，虚弱地躬身苦笑：“我有没有事，你会不知道吗？你早产那天半夜，害我流血的，其实也是你吧？那些难吃的饭菜，其实下了药，对不对？”
江玥怔住：“你……怎么会……”
白鹭嗤笑：“我原本也不想怀疑你。可张哥跟你求婚的时候，你说为了留住你儿子，什么事都敢做。现在我只想问你一句，当初在黑诊所救我，你是真心的吗？”
江玥满脸为难地辩解：“当然是。我是真想跟你做姐妹，不想和你反目成仇。但我有苦衷。你放心，不会有事，我也是八个月吃催产素早产的。”
这次轮到白鹭怔住了：“那天的火锅……”
江玥声音发颤地摇头：“对不起，我必须让商天航投资连锁幼儿园。但他怀疑孩子是荆奕铭的，所以……”
“不可能。哪怕孩子不是他的，他也不会这么对我。你故意支走张哥，就是怕他告诉商天航。”白鹭想都没想就反驳江玥。
江玥却说：“我支走张星达，是为了维护我自己的形象，维持他和商天航之间的情意。”
说完，江玥掏出了手机。
紧接着，我听见，饭店监控中的医院监控里，我对大娘说：跟您说实话吧，白鹭的孩子不是我的，是荆四的，先前我不知道，月初看了片子才发现。其实我早给她吃过催产药了，找您是希望您替我背这个锅，把孩子处理干净，白鹭没法跟您计较。只是求您千万别告诉别人，我是真喜欢白鹭，想跟白鹭过下去，但丢不起这个脸，戴不起这顶绿帽子。
“不可能。这只是他骗家里人去医院的权宜之计。我要问他，除非他亲口承认。”白鹭依然不信江玥，满目惊痛地要给我打电话。
可江玥抢走自己的手机以后，又夺过白鹭的手机，三下五除二卸下了电池：“抱歉，我已经替你叫好车送你回家了。别怕，以前很多人都可以自己在家生孩子。我只能帮你到这。如果商天航知道我暗中保护你，幼儿园就泡汤了，我就没法跟我前夫争抚养权了。”
白鹭显然难以理解江玥：“你儿子刚才明明已经被抢走了。”
江玥莫名其妙地丢下句：“所以我更要替商天航做事。”
然后，没等张星达出现，我的助理就冲进来把白鹭扛走了。
难怪那天我死活打不通白鹭的电话。
难怪白鹭小产醒来以后，会斩钉截铁地认准大娘说的都是真的。
难怪白鹭昨晚会跟施鸽说，我给她下药，是因为我爱她，想跟她过一辈子，只是不愿意替别人养孩子。
引产手术前的画面，随着这些想法，跃然脑海——
“……你快做决定吧……”
“保大人，我不要孩子。”
我不要孩子。
白鹭看到那么多“证据”，被我的助理送回家以后，或许还是想相信我的。
可我却亲口说，我不要孩子。
其实，真正伤害白鹭的，根本不仅仅是一次流产，失去一个孩子，而是我的不信任。
急着向白鹭解释，我看完视频，立刻拖着虚弱的身体，捧着iPad去找白鹭。
然而，从护士那问出白鹭在哪个病房后，我又看见了荆奕铭。
而且……荆奕铭居然在吻白鹭！
当时我真的很想冲进去拉开荆奕铭，揍荆奕铭一顿。
可我的双脚，却像被钉在原地一样，没法挪动半步。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荆奕铭握住白鹭的手，苦心孤诣地劝白鹭：“离婚吧，我照顾你。”
白鹭被荆奕铭挡着，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听见她好像哭了，声音哽咽中带着莫名的冷：“不要总说这些让我误会的话，做这种让我误会的事，你明明就不爱我。”
荆奕铭难得一见地激动，语气里充满了意味不明：“爱有那么重要吗？商天航爱你，结果一次次逼得你差点没命。在我身边，我虽然不能保证爱上你，但至少能够保证你的安全，至少能给你安稳的生活。”
“我不要。”白鹭直白地拒绝了荆奕铭。
荆奕铭显然受到了不小的打击：“你为什么总这么任性？现实一点不好吗？”
尽管十分介怀白鹭刚刚没有推开荆奕铭，但白鹭的拒绝，还是让我觉得松了口气。
我推门走进病房，拉开荆奕铭，如法炮制地讽刺揶揄：“小叔，你为什么总死缠烂打？高冷一点不好吗？”
荆奕铭瞳孔微微收缩，冷哼道：“害白鹭流产，你就有脸了？”
“既能使唤我助理、又能启动连锁幼儿园项目的，整个耀禄，除了我，大概只有你吧？你说是我害白鹭流产，我还说是你呢。”我挡在白鹭身前，理所应当地指着荆奕铭的鼻子质问他。
白鹭却根本不想听，沙着嗓子说：“你们要吵出去吵。”
谁都不忍心刺激白鹭，于是，我和荆奕铭就这么彼此看不顺眼地被呛走了。
出了病房，我们自然谁也没理谁，立刻分道扬镳了。
但我还是想跟白鹭说清楚，思前想后，我决定出院就带白鹭去跟江玥对质。
留院观察这段时间，白鹭虽然不理我，也不肯看iPad里的视频，可听说我要找江玥当面对质，并没有拒绝。
一切起初发展得异常顺利。
可惜，我死也没料到，在我带着白鹭抵达托管学校以后，面对我掏出iPad亮出视频的举动，江玥竟依旧一口咬定：“当初明明是你指使我借着百天酒的机会给白鹭再下一次药，现在你凭什么发现孩子是亲生的就全推到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