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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8 一叶障目

    无忧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漆黑。

    竹屋内一灯如豆,散发着轻柔微弱的光芒。

    屋外的风摇动着竹林,沙沙作响。

    她身子乏力,撑了两下想坐起来,却还是无力地倒在了床上。

    房门被人打开,即刻又被合上,有个人带着风走进来,把什么东西放在了桌子上,挑亮了烛火,这才轻手轻脚走到了床边。

    杨蹊惊喜道:“小芜,你醒了?你倒在官道上,我叫周馆主看过了,你和孩子都没有大碍,现在感觉还好吗?”

    无忧颓然轻声,“我想坐起来,可是没力气。”

    “这容易。”杨蹊托着无忧的背扶她坐起,将鹅羽软枕靠在她身后,替她掖好被子的时候,手便不经意蹭到了她的腹部。杨蹊笑了笑,问道:“我可以摸一下吗?”

    念及孩子,无忧才算是有了点笑容,她点着头,小小地嗯了一声。

    杨蹊轻轻摸着无忧隆起的小腹,“六个多月了吧?”

    “嗯,想想这半年来,真是发生了不少事,可我依旧甘之如饴,因为常晟一直在我身边。”她温柔一笑,笑颜却渐渐凝住了,“可现在,他却怀疑我,怀疑我的孩子。”

    杨蹊只知常晟与杨怜之间有些什么,却不知在孩子上还有隐情,惊诧道:“什么意思?常晟怀疑你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

    “他和杨怜说,我肚子里的东西还不知道是谁的……”无忧有些哽咽,“这话像一根针刺到心里,疼得要命,可根本连拔都拔不出来。”

    杨蹊听得愤怒,“我去找他。”

    无忧拉住杨蹊的胳膊,“杨蹊,别去,我想一个人安静些日子。”

    杨蹊叹了口气,他不想让无忧刚醒过来便这般伤心难过,也就不再去提常晟,只是取了一旁煨着的粥过来,“周馆主说你就没吃什么东西,这怎么行?你不想吃,这小家伙还要吃。”

    无忧不欲麻烦杨蹊做这样的事情,想自己捧着碗喝,手却软得连一只碗的分量也经不住,只能就着杨蹊的手喝一些。

    “这是哪儿?”

    杨蹊道:“之前给如锦住的竹屋,现在正好给你休养。如锦去给你置办女人家的东西,过会儿便回来。即便你要走,也等孩子生下来再说,你挺着肚子,月份越来越大,做什么都不方便,也很容易出事。”

    原本无忧还固执着要走,可这次倒在路边,想想着实心有余悸。她不得不承认杨蹊的话确实有道理,只能不好意思道:“那可能……要占着你的别院几个月了。”

    杨蹊乐得听到无忧这样的回答,“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凡事都有我和如锦。有什么话,也都能对我和如锦说。”

    常晟加急处理完军务便策马到了长春医馆来见无忧,可周长春却说无忧走了,与任何人都没有说自己要去哪里。

    常晟不相信,把长春医馆里里外外翻了个底朝天,又把所有伙计大夫都问了一遍,偏偏大家都是一样的说法,没有一个人知道无忧的去向。

    常晟从长春医馆出来,失魂落魄地坐在青蘅院外的台阶上。忙来忙去,他四处奔波,直到此刻他才有时间冷静下来思考事情。

    他记得当初无忧说过,她不能接受当妾室,也不能接受和别的女人共享一个丈夫,她后来接受,是因为心里当真有他,是因为有了他们的孩子。

    无忧现在躲开他不见他,是因为她认为他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也是因为他怀疑她腹中孩子的父亲是别人,她失去了留下来的理由。

    无忧从来都不是无理取闹之人,这些事一定不会是她信口胡说;可他同样也相信自己的理智,曾经在战场之上也曾中过敌军的瘴气,那时候他都没叫自己出错,怎么可能一点媚药就叫他失去理智,说违心的话,做违心的事?

    这里面一定有误会,常晟坚信这里面一定有个迷,是这个谜导致了无忧对他的误会,而谜底,只有杨怜知道。

    常晟不愿意去沁春院,便扬声唤:“重楼,去把宣和公主叫过来。”

    撕裂的伤口还没有愈合,杨怜每走一步,下面都是钻心的痛,她站在常晟面前,对上他缓缓抬起的冷毒视线,开口却是淡然:“找我有事?”

    常晟也不站起来,就这么坐在冰冷的台阶上看着杨怜,“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杨怜毫不避讳,“如你所见,我给你吃了媚药,我们圆了房。”

    “是吗?”常晟嘴角扬起,又很快降下,“和你圆房的时候,我什么话都没说?”

    杨怜对答如流,“说了,我问你和我这样不怕谢无忧生气么,你说她肚子里的东西还不知道是谁的,有什么资格生气?”

    常晟怒喝:“我不可能说这种话!”

    “可能是你自己不记得了吧。”杨怜笑意深深,“就像你不承认你与我圆了房,可我现在身上的伤口,你却抵赖不得。”

    “不是我要抵赖。”常晟终于站了起来,高高俯视着杨怜,“你知道我的性子,没做过的事情,我绝不可能承认。”

    “是不敢承认,还是不想承认?”杨怜浅浅一笑,“常晟,你别自欺欺人了。”

    常晟回身,啪的一声关上青蘅院的大门进了屋。

    他派人在秣城翻天覆地地找了好几日,几乎是把整个秣城都翻了个底朝天,可还是没有见到无忧的半个影子,长春医馆几乎是无忧的娘家,可是那里也半点儿线索都拿不到。

    后来,常晟想到了一个人。

    下朝后走下马车,杨蹊便看见常晟站在了诚王府的门口。不必开口,杨蹊便知道常晟的来意,可他只做未觉,问道:“有事?”

    “无忧在哪里,你知道是不是?”

    “小芜不见了么?”杨蹊思忖了一瞬,又舒展开眉眼,“她现在是你的人,我怎么会知道她在哪儿?”

    常晟逼近两步,几乎面色狰狞,“杨蹊,你别跟我装。换了平时,你若知晓无忧不见了,早便急得发疯了,哪儿还有心思跟我打马虎?”

    杨蹊偏过头吁了口气,又转回来,说了一句:“她不想见你,不过你放心,她很好。”

    常晟早就猜到了这个答案,他从胸口摸出一枚黄色的平安符交到杨蹊手中,“今天在朝上,你也听到了。南诏进犯西南边陲,我要领兵退敌,没有三个月回不来。你既知道无忧的下落,那请你帮我照顾好她。”

    “三个月?等你回来的时候,无忧可能要临盆了。”

    常晟点头,“我知道。可我不知道她生产之际,我能否赶回来陪在她身边,只好请托你。”

    “托我?”杨蹊的笑有些轻蔑,“你不是怀疑是我杀了你,有怀疑无忧的孩子是我的吗?居然来找我照顾她?”

    常晟无奈,“正如现下,无忧所见所闻我一无所知,可她所言必不会有假,其中一定有隐情。所以我想,或许当年之事,也有一叶障目之嫌。”

    杨蹊皱眉,“无忧已然耳闻目睹,常晟,你若还是个男人,坦然认了就是。毕竟宣和与你是这么多年的情分……我知道这话无耻,可我能够理解你的感受。”

    常晟一怔,颓然苦笑着摇头,“罢了,多说无益,我走了。”

    杨蹊来到竹屋的时候,无忧正在和如锦学着刺绣,一只小帽子上的虎头绣的歪歪扭扭,怎么也绣不好,杨蹊一笑:“小花猫?”

    如锦作势拍了杨蹊一记,打趣道:“王爷惯会说笑,明明是老虎,哪儿就变成花猫了?”

    杨蹊拿过无忧手里的东西放在一边,“别绣了,伤眼睛。这些东西,我来帮你准备。”

    无忧十分愧疚,“太劳烦你们了。”

    杨蹊拿出平安符来,“常晟去西南边陲了,南诏侵犯南越边境,需要他去退敌。这是他临行前,叫我给你的。”

    无忧看着黄色的平安符,握在杨蹊手里,像是一只黄色的蝴蝶。

    她恼恨常晟,却在听闻他赶赴沙场的那一瞬间心头一紧,刀剑无眼,当初他便是中了冷箭殒命,此番再度对敌,无忧自然忧心。

    见无忧只是低着头不说话,杨蹊才问:“在担心他?”

    无忧勉强笑笑,“身为虎贲将军,这是分内事,没什么好担心的。”

    “他说可能赶不及回来陪你生产,所以希望此物能保你与孩子都平安。”

    无忧眸心一震,抬起头来看着杨蹊,又重新垂下头去,“知道了。”

    将军府中,一时间常晟和无忧都不在,便就这般冷清了下来。

    大夫人对于无忧腹中孩子的来历也越发狐疑,对林嬷嬷道:“你说无忧这是去哪儿了?带着肚子里的孩子,连月来音讯全无,我这心里总是放不下。”

    林嬷嬷也不能保证,揣测着道:“夫人,这少夫人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当真不是少爷的?否则她何必心虚地躲起来,孩子生下来一验,真相不就分明了么?再说,有哪个怀着孩子的女人愿意离开孩子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