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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5 永不原谅

    许天漠仰天长啸,“看来,我今天这条命,是一定要留在这里了,是吗?”

    “你觉得呢?”杨怜嗤笑,“手里握着一个毫无价值的筹码,你用什么来威胁将军府?”

    常晟忍无可忍,回身一耳光扇在杨怜脸上,“住口!许天漠,你把潇儿放下,我保证你安然无恙离开南越!”

    此时的常晟在许天漠眼中早已是出尔反尔之人,他不想相信常晟说的每一个字,他知道自己已经穷途末路,干脆便又朝身后的山崖退了几分,“谁知道他到底是不是你儿子?总归,还有一半儿的可能是吧?常晟,就算我死,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无忧跌在地上,她没有力气站起来,只能爬向许天漠,用她此刻仅能发出的微弱声音苦苦哀求,“你放下他,我求你,别伤害他……”

    常晟将腰间令牌扔在许天漠的脚下,“这是虎贲将军的腰牌,有了这个腰牌,你前往赤荔关的路上可以一应无阻,你把潇儿放下,拿着令牌走!”

    许天漠低眸瞥过脚下金灿灿的一枚令牌,心思便有了几分动摇。不过他也不是那么好骗的,既然常晟已经把令牌扔了过来,他为何不能常潇和令牌一起带走呢?双管齐下,岂不是更能保障自己的安全?

    许天漠自鸣得意,正要俯身捡起地上的令牌,便觉胸口一凉,皮肉被瞬间穿透,胸口温热的鲜血顿时涌出。

    只是……

    这不止是他许天漠一个人的血,还有他怀中抱着的常潇的血。

    箭尾的翎羽停留在常潇的后背,箭头已然穿过常潇的身子,贯穿了许天漠的心脏。

    许天漠嘴角滑下一抹嫣红,他的身子摇摇欲坠,垂死的眸中满是对常晟的恨意,“常二少爷,你够狠毒……”他向后仰去,身后便是万丈深渊。

    “不!”无忧凄厉一声惊叫,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便向着许天漠扑了过去,她想伸手抓住常潇,可根本无济于事,指尖虚浮地在半空晃荡,她就眼睁睁看着自己刚刚生下来的孩子,鲜血淋漓地坠下山崖。

    常晟狂奔而来抓住无忧,生怕她也坠落下去。

    无忧双目猩红,早已不知理智为何物,她的手像勾人的枯枝,指甲刺穿了常晟的皮肉,掐住了他的脖子,“你高兴了?常晟,你高兴了?”

    常晟却不知道此时应该说什么,连解释都显得多余,只能任由无忧掐着自己的脖子。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无忧唇色发白,身上所有的力气都集中在了双手,她止不住地颤抖着,咬牙眼风带过杨怜,突然就笑了,“常晟,我谢无忧这辈子,做得最蠢的一件的事,就是那天晚上伏在你胸口,说我想等你。是我愚不可及,去等一个永远都等不到的人。”

    她手上的力道渐渐松下来,双手环过常晟的脖子,身子前倾,一下抱住了他。

    她曾经那么留恋这个温暖的怀抱,躲在他怀里的时候,仿佛天塌下来都不是问题;她曾经以为,她能成为常晟的心上人,他们能生一个孩子,一家三口一辈子都不分离。

    原来……都是奢谈啊……

    他的怀抱依旧有温度,还是那样沉沉的心跳,从前觉得心安,现在却只有无限的寒凉。

    无忧的下颌抵在常晟的肩膀,泪水已然迷蒙到她看不见眼前的景象,她微微转头,凑到常晟耳边,声若游丝:“常晟,我恨你。我做鬼,都不会原谅你。”

    “无忧……”常晟还没反应过来,便觉身前一个力道将他推翻在地,他飞快支起身子,便见眼前衣袂一闪,无忧已然面朝悬崖纵身跃下。

    “无忧!”常晟要跟着无忧跳下去救,杨怜立时上前抱住了他,“常晟,你疯了!跳下去会死的!”

    “滚!”常晟怒吼着,杨怜能感受到自己的手背上滴到了液体,是常晟的眼泪。她和常晟自幼相识,从未见过常晟流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啊,他却为了谢无忧流泪,谢无忧触到了他的伤心之处。

    杨怜松开常晟,退开两步,看他跪在地上望着飘飘渺渺云围雾绕的百岁山,看他因为无忧的跳崖而悲痛欲绝,心凉如堕冰窖。

    “啊——”小腹忽然一阵剧痛,杨怜低头一看,竟然是一支箭矢插进了自己的腹部。

    鲜血不止从腹部的伤口的涌出,也顺着杨怜的双腿内侧汩汩流下,在地面蜿蜒成河。

    常彧惊呼着抱住行将倒地的杨怜,紧紧捂住她腹部的伤口,“宣和?”他叫常晟,“二哥!宣和中箭了!”

    常晟早已失魂落魄,面无血色地转过头,看着杨怜腹部中箭,血又流得这么多,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但他心内却分毫没有怜惜之意,只是极缓地走到杨怜面前,弯下腰,拔出了那支箭。

    鲜血喷涌,溅在常晟没有血色的脸上,显得诡异而狰狞,他并不停留查看,只身下了山。

    蒋若素叫身边的人收起弓箭,长吁一口气,“好了,这个麻烦解决了,回府去。”

    杨怜此番,虽然勉强保住了自己的性命,但不仅失去了这个近三个月的孩子,更是由于太阴内府被箭矢贯穿,受损严重,这辈子都失去了再度有孕的机会。

    常彧一直近身照顾,寸步不离,大夫人看在眼里,心里愈加不齿杨怜,对于她的流产,倒是有几分庆幸的意味。而闻听无忧为常晟生下一子,母子二人又双双坠崖之后,大夫人竟是血气上涌,一时间头皮发麻,昏厥过去。

    醒来时已是半夜,问过林嬷嬷,方知常晟将将回到了青蘅院。大夫人掀被起身,一路从寒香院冲到了青蘅院,拉着常晟质问:“无忧呢?潇儿呢?”

    常晟早已没了素日里的苍劲之力,被大夫人握在手中,像是一片树叶被摇动。整个人失魂落魄,眼里没有一点儿神采,“潇儿找到了。”

    大夫人还残存一丝侥幸,“那无忧呢?母子两个都没事是吗?”

    常晟极缓地对上母亲急切的目光,他的声音沙哑而无力,“潇儿死了,无忧不见了。”

    “啪”的一声脆响,大夫人一耳光扇在常晟面颊上,一只手不住地颤抖着,“逆子!我老糊涂了,你也老糊涂了吗?自打你娶了杨怜这个丧门星,我常家就没有一天安宁!她已经害死了我一个儿子,你们兄弟俩造的是什么孽?好好的日子,都要折损在这个女人手里?”

    常晟不说话,半天的时间,他就这么毫无防备地失去了无忧和常潇。

    他分明记得,他看着无忧的肚子一天天鼓起来,手掌心感受到一日比一日明显的胎动,无忧笑着跟着他说我怀孕了的那一幕,仿佛还在昨日,可现在,一瞬间,什么都没有了。

    那天,无忧躺在他胸口,说:“你现在是常晟,我喜欢常晟,我想等你。”

    今天,无忧紧紧抱着他,说:“常晟,我恨你。我做鬼,都不会原谅你。”

    究竟……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分明,他们谁都没有做错什么。

    常晟跪坐在地,已经听不见大夫人翻动的嘴唇在说些什么,脑海里只有无忧的声音,不断在说,常晟,我恨你……

    常潇的丧事很快被张罗了起来,整个虎贲将军府被漫天漫地的白色笼罩,哀乐四起,白幡摇曳。巍峨的门口悬挂着白纱灯笼,随着夜风吱吱摇晃,声响诡谲,摄人心魄。

    杨蹊不过离开了两日,将将回到秣城,往诚王府中收拾了一番,便要前去竹屋探望,谁知骑着流光路过虎贲将军府时,便瞧见了这一番白事的景象。

    杨蹊翻身下马,似是不敢相信,盯着匾额上的虎贲将军府五个字看了许久,还是久久没有回过神。

    如锦见杨蹊来了,立时小跑着跨过门槛,扑进杨蹊怀中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喊着:“王爷……王爷……”

    杨蹊轻轻推开泪流满面的如锦,稳住心神问她,“如锦,发生了什么事?”

    杨蹊这么一问,如锦的眼泪便是愈加汹涌,她勉强将事情的经过与杨蹊说了,最后道:“无忧跳下山崖,生死未卜……”

    “跳下山崖,生死未卜?”杨蹊头脑中惊雷炸响,震得他头脑剧痛,身子抖似筛糠,“她一个刚生完孩子的人,从百岁山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还能活吗?”

    杨蹊顾不得去找常晟算账,他话虽是这么说,但说到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天找不到无忧的尸体,就还有活着的希望。

    他重新跃上马背,快马加鞭往百岁山去,从无忧和常晟在乡下所住的村庄开始,一家家的问询,希望能够得到一点儿消息,可令人绝望的是,没有一个人知道无忧的消息。

    李二狗吃惊地望着前来问询的杨蹊,“谢无忧……是杜康的媳妇儿那个谢无忧吗?她从山上摔下来了?”

    杨蹊顾不得与李二狗细说,只道:“若有无忧的消息,请一定要告知诚王府,必有重金致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