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府风月

将府风月 > 099 不留情面

099 不留情面

    依照杨熠的性子,自然是不出意外地下令处死了常懿,至于蒋安之,到底是由于蒋天枢伏低做小的再三恳求而得到了从轻处罚,叫他去了东南监矿。

    而杨熠自己的身子,也因为过度纵欲而躯体大损,成日里看过两份奏疏便腰酸背疼,再难成事。纵使他再不情愿,也不得不考虑整个南越,倒是还是遵循了朝臣的提请,由杨蹊暂时监国。

    刘太妃便干脆不回诚王府了,带着如锦与蒋若素在宫中长住,丝毫没有顾忌。

    杨蹊正在养性殿看书,便听下人来禀,说是无忧求见。

    杨蹊搁下书起身,行至门外相迎,温然笑道:“无忧,你怎么来了?”他叫其余人下去,这才请了无忧入内。

    “我临时变卦嫁给皇上,你还愿意这般和我相处?”

    “总不能相见两厌,横眉冷对吧?”杨蹊提起白瓷茶壶亲自为无忧倒茶,“我不喜欢这样,对你,更加不会。”

    相见两厌,横眉冷对?无忧心下发笑,这八个字,说的不正是如今的她和常晟么?真是一想到就觉得心烦,她理理心思叫自己不去想常晟:“杨蹊,我有话要跟你说。”

    杨蹊喝着茶坐到无忧对面,“你总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直说就是。”

    “皇上和常懿变成现在这样,是我做的。”

    杨蹊的错愕只在一瞬间,很快又是神色如常地喝茶,慢条斯理放下杯盏抬眸望向眼前人,动作有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知道我现在监国,还敢跟我说这些?不怕被砍头?”

    无忧毫无惧色,杨蹊的话说的轻柔而带着嗔意,只像是闺阁之中的调笑。无忧反问:“你就不问我为什么?”

    杨蹊便道:“正打算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无忧秀拳紧握:“因为我是谢芜,因为他是我的杀父仇人,是我护国公谢家被灭门的元凶!甚至于当年常睿的死,他怕是也脱不了干系。”

    “他?”杨蹊眸中露出了明显的不相信,“怎么可能?谢明威是护国公,常睿是虎贲大将军,二人都手掌兵权,是朝中重臣。皇兄若然对此二人下手,岂非自断臂膀?”

    “功高震主。杨熠的性子,你是他的弟弟,应当比我更清楚。”无忧窥探,“他想将军权收归自己手中,所以杀了我爹,害死常睿。而如今他放过常晟,是因为除了常晟,朝中暂且没有旁人能够运筹帷幄,带兵平定四方。”

    杨蹊依旧觉得不可置信,“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那日他与蒋天枢在含元殿谈话,我听到了。”

    “你告诉常晟了吗?”

    无忧摇摇头,“没有。他说我是祸国殃民之人,我即便与他说这些,他也不会相信的。”

    “常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你与他说清楚,他定然不会对你有所误解。”杨蹊笑笑,“不过你对皇兄做这些事情,让他这辈子都不能人道,你知道会有什么结果么?”

    “我当然知道。”无忧看着杨蹊,笑得得意,“就是你杨蹊,会成为南越新一任的帝王。”

    杨蹊也笑,“那你就不怕,我会是第二个杨熠么?”

    “我觉得你不是这样的人。”无忧肯定道,“就像当初我认为,你不会是杀害我谢家满门的凶手一样。”

    杨蹊轻吁一口,笑意深远,“小芜,谢谢你信任我,甚至于谢谢你利用我。”

    无忧一怔,“杨蹊?”

    “我知道,你心里爱的一直都是常晟。”杨蹊平静地说着,似春日山间的的河水平静淌过,“你当时来见我,说你会想我。其实都是为了现在,为了寻到一个身份地位,回来向曾经害过你的人讨债。”

    “你早就看穿我了。”无忧有些惭愧,对于杨蹊,她总觉得欠了他这样多,“可你既然早就知道,又何必要答应我愿意娶我?”

    杨蹊轻声:“因为我不在乎你的动机是什么,只要你能在我身边,出于什么原因都好。”他见无忧面露自责之色,不欲她再为此而忧心,便道,“不要说我了。还是说说你与常晟吧。不论你还爱他也好,不再爱他也罢,事情的真相,常晟有权利知道。何况事关常睿的生死,你说呢?”

    “那我试试吧。”无忧抿了抿唇,将杨蹊的话反复思量过,这才下了决心,要往将军府走一遭,与常晟说明这些事情真相。

    无忧便去含元殿寻了杨熠,假借要去百岁山祭奠常潇为名,求请出宫。杨熠自知常潇对于无忧的重要性,虽然心中有些不舒畅,但是还是答应了下来。

    无忧与云溪到将军府时,恰好见重楼从里头跨出门槛,他瞧见无忧,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少夫人?”

    云溪眉头一皱,“说什么呢?这是谢昭仪,不是什么少夫人。”

    重楼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掌了两下嘴,“小人失言了!还望昭仪娘娘恕罪。”

    无忧不曾放在心上,只是问:“无妨。重楼,常晟可在?”

    “在青蘅院中,可要小的带娘娘进去?”

    “不必,我自己去就是。”无忧虽然久未回到将军府,但对于将军府中的一草一木,陈设布局都极为熟悉,驾轻就熟便进了常府东院。

    行至青蘅院门口,无忧便叫了云溪止步,独自一人往里头去。打开门的时候,日光照进里头,将里头的一切照了个分明。

    三四年了,里头的摆设一切如旧,和她离开时没有两样,甚至于桌上笔架的位置,她的医书,也依旧放在原地。但周遭未有丝毫灰尘,显然是特意嘱咐了要日日打扫。

    常晟正在里头桌案前写字,听得动静他也不曾抬起头来,依旧行笔如风,“重楼,叫你拿的东西这么快就拿来了?”

    无忧将门合上,一步步走到常晟面前,站在那里看着他。

    常晟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儿,抬头撞上无忧的面容,竟是惊得手中的毛笔都落了下来,平白污了将将写好的字。

    “无忧?”常晟的话中透着淡淡的惊喜,眸中光彩立现,但是不过一瞬间,他又强行平复下来,又将称呼改过,“谢昭仪,你怎么来了?”

    “常晟。”无忧唤他一声,便是微微沉了首,“有些话,我想过了,还是应该告诉你。”

    常晟双手交叉撑在下颌,示意无忧坐下,“洗耳恭听。”

    “第一件是关于我怀孕的时候,在沁春院看到你和杨怜……”无忧将从蒋安之处知晓的信息悉数告诉了常晟,以至于杨怜当初所怀是蒋安之之子一事,也说了自己的揣测。

    “你终于肯相信我了。”常晟似乎是卸下了一块儿大石头,长舒了一口气靠倒在椅背上,“三年多了,你终于肯相信我了。”

    “对不起,常晟。我没想到会这样,更没想到会有口技这样的事情。”

    常晟苦笑,“算了。何止你没有想到,我也没有想到会这样,只可惜我们知道得都太晚。”他不自觉看向无忧小腹,忽然无比怀念起孩子在她腹中头几个月时的光景,“潇儿的死,我难辞其咎。”

    他从书案后头转过来,面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伸手摸在无忧腹部,“我记得那时候你开始显怀了,还总喜欢趴着睡,我便只能一次次把你翻过来,怕你压到了孩子。”

    无忧低着头,看着常晟放在自己平坦腹部的手,眼中忽然涌起了泪意,“常晟……”

    常晟收回手,侧过头不叫无忧看见自己泛红的眼眶,他笑了笑,“可是无忧啊,你现在的所作所为,我身为南越的虎贲将军,不能容下你。”

    “那你知不知道,当年我家灭门,你身死沙场,始作俑者都是你一直奉为明主的杨熠?你已经死过一次了,这一次,还要为他如此忠诚卖命,值得吗?”无忧与常晟解释过此事,希望他能够认清杨熠的面目。

    常晟觉得不可置信,“你说这样的话,有什么真凭实据吗?”

    “我……”无忧有些颓然,“我没有。但这是我亲耳听到的,是杨熠和蒋天枢谈话的时候说到的。”

    “无忧,即便你所说的是真的,我也不能够赞同你对皇上做的那些事情。皇上是南越的天子,即便他再有不是的地方,你也不能够用这样的手段去害他。”

    无忧实在不懂常晟的想法,他明明是个果断刚毅的武将,眼下却是比那些文绉绉的言官还要迂腐,“我真是不懂你们这个时代的人,就因为他是你的主子,所以不管他怎样对你,你都要忠诚与他?即便他要你的命,要了我全家的命,你都决定了逆来顺受,一切都当做没发生过?”

    “不论他做了什么,他都是南越的天子。若然我与你沆瀣一气,只想着为自己报仇,那便是置南越朝政与不顾,这对天下万民,甚至是与邻国邦交,都是大为不利的。”常晟的话越说越冷,“常懿已死,无忧,你应该要停手了。否则,我当真会不留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