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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何为圆满

    相比外面,屋子里面竟然出奇的暖和,而且还有一些若有若无的香气,让人闻起来就有一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小狐狸就在这种暖香的环境里面睡着了,抱着自己的尾巴整个儿蜷成一团,就像是抱着什么宝贝似的。本来我还想看看她那条新生长出来的尾巴,见这样子只能作罢。

    我朝整间屋子环视了一圈儿:“我睡哪儿?”

    “就睡在小月的旁边吧。”上弧月道,“我不用睡觉,只要坐在这里就可以了。”

    听她这么说,我一开始觉得还怪不好意思的,但随后想到她是个七尾灵狐,应该确实不需要靠睡觉来恢复精力,于是就铺好被子,心安理得地躺了下来。

    转头看看上弧月,她仍然笔直地坐在椅子上,眼睛盯着前面,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今天那个僵尸会怎么样?”我低声问她。

    “唔,不会怎么样。”上弧月看看我,“那只僵尸已经渡过天罚,顺利成为了飞僵。但是因为狗爷的佛性和它融合到了一起,所以它眼下并没有害人的能力。”

    孩子的思路总是单纯的。我想了想,又问道:“如果飞僵不吸人的血,会不会被饿死?”

    “飞僵不老不死,吸食脑浆仅仅是他的一种本能,但实际上就算永远不吃东西,只靠着吸收天地灵气就够了。”

    听上弧月这么说,我突然觉得这个飞僵眼下的处境还真是尴尬:天生喜欢吃脑浆,因为佛性的束缚没办法下口;力大无比还能飞天遁地,但除了吓唬吓唬小孩儿以外,好像就没啥实际作用了。

    恐怕这只僵尸在渡天罚之前,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一只老狗来搅局,以至于自己成了套上金箍的孙猴子,啥都做不了。

    本来我还有许多问题要问上弧月,但等我转头去看的时候,却发现她已经轻轻闭上了眼,只能作罢,将被子朝脑袋上一蒙也睡了起来。

    这一觉就睡到了天大亮。迷迷糊糊中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抓我的脸,睁眼一看原来是小狐狸,正拿我的脸试爪子够不够锋利。

    我心说这刚几点啊,大清早的还没睡够呢。本来打算翻身睡上个回笼觉,结果眼前突然一阵黑雾飘过,然后一张毫无表情的青黑色面孔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妈呀!”

    我吓得立刻从床板上坐了起来,仔细一看竟然是屁帘儿。这倒霉小鬼儿就那么盯着我看,也不知道已经在那儿飘了多久。

    “你不是还要去上学么?”小狐狸趴在旁边说道。

    想起这码事儿,我立刻“腾”地一下从床上跳起来,将被子胡乱一叠,然后抱着就朝小和尚的屋子里跑。

    “不用去找他们了,我们送你回去。”上弧月道。

    两只狐狸的速度相比和尚的腿要快上许多,约莫二十分钟的功夫,我就已经站到了村头那片小树林的旁边,不仅上学没耽误,还顺道回家里吃了个早饭。

    ……

    文家的事情牵三挂四,终于闹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听村里的人说,当天晚上县里的特警队都来了,将村里姓文的人几乎抓了个遍。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一些人才陆续被放了回来,但是文家几个企业的负责人,还有平时充当打手的一些文家年轻人却彻底栽了进去,问题小的拘留几天,问题大的干脆判了刑,不知道什么年月才能出来。

    中午放学的时候路过文家几户人家的门口,发现上面都贴上了封条,远远看上去一个个大大的“x”,在整条路上显得格外惹眼。

    白色的x排了两行,唯独在一家人的门口断裂开,让它和其他人家显得格格不入。我刚走到那里,那家的大门就突然打开了,一个圆圆的脸从门缝里面探出来。

    “林希伟,你在我家门口看什么呢?”

    我觉得自己头都大了。刚才光顾着去看大白x,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走到了文娟家的门口。偏偏这胖丫头出来得还这么巧,我还真是自己往枪口上撞。

    “你家咋没有x?”我问她。

    文娟摇摇头:“不知道。”

    我心说这从这傻丫头嘴里也问不出什么来,转头就想走,可这丫头却在后面喊了一句:“我刚才去集市那边买铅笔,六姑看见我,还问起了你呢。”

    “六姑?”我停下来,“六姑咋了?”

    “听说好像得了什么病,活不长了。”文娟道,“现在瘦得可厉害了,连身上的骨头都能看得清。”

    六姑要死了?我不禁一怔。

    虽说那小老太太在驱邪捉鬼的行当里只能算是个二把刀,而且性格中带着浓重的市侩气息,但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我的救命恩人,眼下病重到这般程度,怎么着我都觉得不太好受。

    于是等吃过午饭,我就和爷爷奶奶打了声招呼,背着书包朝六姑家里跑去。

    老太太有个女儿,已经嫁到县城里去了,平时偶尔回来一次,所以六姑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自己住在一栋房子里。

    以前跳大神的时候,六姑这里倒是经常人来人往;后来这老太太经历过了文家那档子事儿之后,突然就决定洗手不干这行了,于是来家里串门的人就少了许多。再后来得了病,来的人就更少了。

    “六姑!”

    还没进院子,我就在门口喊了一声。本来以为这个时间点儿老太太没准正在睡午觉,可很快我就听到了一个略显沙哑的回应:“哎,进来吧。”

    我从大门口迈进去,转过一个弯儿,看向屋子的方向。

    不看不要紧,一看可着实把我给吓了一跳。

    三间大瓦房镶嵌着那个年代农村难得一见的壁砖,闪闪发亮。但是就在那些眼光照射不到的地方,一缕缕黑气正从地下徐徐地冒出来,如同一条条黑蛇在光滑的壁砖上交错缠绕,正努力地想要冲进去。

    蔓延的煞气中,偶尔会有一两个鬼影闪现。大概因为白天的缘故,鬼的身形没办法完全显现出来。但是即使从偶尔出现的半张狰狞面孔上,就足以断定这些家伙绝非善类。

    我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气,一边盯着那些恶鬼,一边从书包里拽出几张驱鬼用的黄符,上前几步“啪啪啪”按在了墙上。

    所有鬼影和黑气瞬间消失无踪。

    在我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六姑已经从屋子里面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一段时间不见,这老太太憔悴得几乎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拄着拐杖,眼睛也像没睡醒一样眯着。

    “几个小鬼儿而已,不用管他们啦,反正又不能把我怎么样,只能在外面干瞪眼。”六姑慢腾腾地朝我招招手,“快进来。”

    我倍感奇怪:“咦,六姑,你也能看见鬼了?”

    “是啊,从前两天开始,我就发现自己也能看见鬼了。最初只是模模糊糊的虚影,后来就越来越清楚。我知道,这是离见阎王爷不远喽。”

    我心说这老太太既然能见到鬼,怎么会任凭这些小鬼儿围在屋子外面打转儿?就算她的道行不算强,但是对付个把小鬼儿应该不成问题吧。

    跟着六姑走近昏黑的屋子里,只见八卦镜佛像符咒什么的摆得满屋子都是。六姑以前就是干这营生的,所以屋子里面摆着这些东西也不足为奇。估计也正是因为它们的存在,外面那些鬼才不敢进来。

    “六姑,你得啥病了?”我问她。

    “癌症,要死的病。”老太太也没看我,盘腿坐在炕上,一边掖着床单一边慢悠悠说道,“其实也没啥,反正我都活这么大岁数了,早晚都要死,不差这一天半天的。”

    我知道癌症是一种没救的病,所以尽管六姑说得挺坦然,我猜她的心里也一定不怎么好受。偏偏那会儿的我又不会说什么安慰人的话,只能用不吭声来应对。

    想起刚才看到的景象,我好奇地问她:“六姑,外面咋有那么多的鬼?”

    老太太坐在炕沿上,苦笑一声:“我也是没办法,以前去别人家跳大神泄露那么多天机,有些本来可以投胎的鬼,可能就因为我的一两句话投不成胎了,现在是眼巴巴地等着看我死了,带我的鬼魂去阴司换个投胎的机会呢。”

    略微一琢磨就知道,六姑得罪的鬼肯定少不了。比如救我的那次,小斌就相当于失去了一个替死鬼。以前六姑身上阳气盛,所以那些鬼不能拿她怎么样;眼下阳气却日渐衰弱,鬼怪们也就无所忌惮了。

    “可你咋不把他们赶走?刚才我看了,那些鬼连我写的符纸都怕,没多大能耐。”

    听我这么说,六姑依然笑着,轻轻摇了摇头:“没必要,就算我赶走他们,还会有别的小鬼儿过来。反正他们现在又伤不了我,就让他们在那里看着吧,毕竟是因为我他们才没办法投胎的,等我死了,就可以给他们让出一个投胎的机会。”

    这话倒是让我想起了爷爷给我讲的一件事,是以前他跟着部队进西藏的时候听到的,说蒙藏地区都流行一种天葬,把死去的人衣服脱光,用白布裹着放到指定地点,让鸟兽分而食之。

    在那些地区的人看来,人一辈子吃了那么多动物的肉,因果轮回,最后自己的肉也让动物吃掉,这才算是圆满。

    而眼下六姑说的话,倒是和天葬的原理有着异曲同工的地方。老太太跟鬼作对了大半辈子,临死之前有这样的了悟,也算是圆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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