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里糊涂躺在床榻上，卫国公觉得自己一时半会儿会睡不着，毕竟他还是头一次跟儿子同塌而眠。

    明朗刚出生时，他跟徐氏的关系还没这么糟，这又是他第一个孩子，那会儿他恨不得把天下所有的好东西都摆到这个小娃娃面前。

    他也曾把小明朗架在自己脖子上，曾搂着小明朗骑马飞驰，曾在从衙门回府的路上捎带一块蛋糕回家……

    跟明晰和明渐不同，他跟长子关系还是很不错的，一直到父亲去世，他成了大周的卫国公。

    做国公世子和做国公，差距实在是太大了，身边的很多人态度都有变化，还有一些不太熟悉的人向他靠拢，其中甚至包括了父亲之前的政敌。

    人总是愿意听好话、听软话，所以他和徐氏的关系越来越差，连带着跟长子也没那么亲近了。

    刚刚的羞恼慢慢散去，取而代之的是难得的平静，就像父亲当年还活着的时候那样。有一棵大树伫立在那里，遮着风挡着雨，让他什么都不必惧怕，也不必悔恨和懊恼。

    方明朗自是不知父亲的想法，他背过身去，轻轻在二弟背上拍打着，想要哄小家伙入睡。不过，还没等他把这个小的哄睡，旁边那个大的就已经打起了鼾。

    心也是……真大。

    方明晰用手捂住耳朵：“真吵，跟打雷一样，还好已经考完试了。”

    “是啊，幸亏考试结束了。”

    不然他肯定要带着二弟去别处睡，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起来跟父亲聊聊。

    想重回朝堂不容易，但想要找事情打发时间有什么难的，这事儿他在行啊。

    想想上辈子，因为父母离婚的缘故，他十八岁的时候就从两边公司都继承了股份，还有一些不动产，照他的花法，几辈子也花不完。

    别人毕业就忙着找工作，他不一样，玩了一年，实在觉得空虚，就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当老师。

    当然他之所以选择这个职业，主要是冲着教导主任去的，在他这儿，没有比教导主任更霸气的职业了。

    他觉得老爹就挺适合当个体育老师的，在学校接触的大多是学生，肯定比社会要简单一些，风险也比在官场上要小得多，而且教体育也对他爹的路子，不怎么需要跟文字打交道。

    据他所知，父亲年轻时打篮球可是一把好手，在京城算得上篮球名将，也就是这几年，才不在球场上出现了。

    不就是打发时间吗，当然是冲着高兴顺心去的，要是冲着地位和金钱，就不叫打发时间了，那叫发展事业。

    卫国公早膳也是在世子院里用的，一夜好眠无梦，早上起来神采奕奕，不像俩儿子，跟霜打了的花一样，焉焉的，没什么精神头的样子。

    肯定是考试累的，大周官员有时候也是需要考试的，所以别看他没参加过科举，也没去上过官学，但考试是什么滋味儿，他懂。

    “多吃点肉补补，中午让厨房炖锅佛跳墙，你们俩这精神头就上来了。”

    没什么是一锅肉补不了的，如果不行，那就两锅。

    方明晰：“爹，你知道你晚上打呼噜有多响吗？就跟大炮的声音一样。”

    “臭小子，你见过大炮吗，还大炮的声音，爷们睡觉都这样。军营里一到晚上，呼噜声都是此起彼伏的，看谁打得响吧，等你长大了也这样。”

    斯文人才不打呼噜，像明朗，就随徐家人，白净斯文，长大了一般也不太可能打呼噜。

    明晰就随他，臭小子还嫌弃他呼噜声大，他们爷俩哪哪都像，明晰嫌弃他，那就是嫌弃自己。

    “我才不会呢。”方明晰撅嘴嘟囔道，大哥就不打呼，他随大哥。

    这爷俩，不看年纪跟哥俩差不多，不是方明晰早熟，是他爹跟长不大的孩子一样。

    “我记得爹以前篮球打得很好，还拿过奖呢，是不是？”

    一提起这个，卫国公精神就来了：“那可不是嘛，我是最早开始踢篮球的那拨人，当然那时候年纪还小，是先帝手把手教的我。后来长大了，拿了不少奖，都在书房放着呢，你要感兴趣，等吃完饭我带你去看。”

    “对，我记得小时候还去比赛现场看过你打篮球。”方明朗点了点头，本来是想把话题引到这儿，但现在真有点哄孩子的感觉了。

    “我们学校每年都有篮球比赛，体育课上老师也会教大家打篮球，但是我觉得吧，他们的技术都不如您。”方明朗低头喝了口豆浆。

    “那是，全国我没比过，但是在京城，打篮球比我好的人没几个。”

    卫国公下意识挺直了腰和脖子，下巴微抬，两只眼睛都在放光。

    “那爹不如来教我们打篮球，以您的身手，肯定能进我们学校当体育老师。往后咱们五个人可以一块上学、一块放学，您到时候既可以当体育老师，也可以当篮球教练，还能照顾我们。”

    卫国公愣了愣：“当老师？”

    他堂堂一个国公，要是给皇子当老师也就罢了，但是京城书院虽然是官学，可什么学生都收，而且平头百姓居多，还不如国子监呢，最起码能去那里念书的只有举人。

    “当老师多好啊。爹你想想，上课学生们都听你的，体育运动也是你喜欢的，下了课大家都尊重你。古人不是说了嘛，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学生们会把老师当成父亲一样的长辈去尊重。关键是您这么好的篮球技术，得后继有人啊，得培养出更多的篮球高手才行啊，不然那不就可惜了嘛。”

    “是吗？”这么一说，卫国公还是有些意动的。

    反过来想想，京城书院没有多少达官显贵的子弟入学，那也是件好事，他去当老师，也不会接触到以前的老朋友、老对手了。

    当老师也是个体面的工作，教书育人嘛。

    “你让我再好好想想，反正学校不是放暑假了吗，这事儿不急。”卫国公话是这么说的，但心里边已经有八分愿意了。

    “你娘昨天和我说了，想带你们去周边几个省转转，正好也看看那里的生意，让我也跟着一块去保护你们，当老师的事儿等回来再说。”

    是吗，这话两个儿子可哪个都不信，母亲多要强的一个人啊，尤其是对着父亲的时候，不可能主动开口让父亲跟着一起。

    方明晰刚想开口说话，就被大哥拽了拽袖子，行叭，给老父亲留点儿颜面。

    卫国公权当是看不见两个人的小动作，这些年他对不住徐氏，他自己也知道，也想着好声好气的说话，就是脾气一上来，自己管不住自己。

    徐氏也不会说软话，每次一吵起来就是针尖对麦芒，久而久之，就成现在这样了。

    把父亲送出门，兄弟俩在院子里溜了会儿食，小的去睡回笼觉了，大的则是跑到了隔壁院。

    齐誉性子冷静，不爱交朋友，同学之间相处能少接触就少接触，话都不多说一句。

    方明朗好歹也是做过老师的，虽然教的是高中，但是对小孩的心理健康也了解一二。

    从小就不受家庭重视，而且说句难听的话，一夫一妻多妾，嫡出、庶出都有，本身这样的家庭就很畸形，很容易影响到小孩子的心理健康。

    再加上，皇上这个父亲当的不合格，哪有把孩子放到别人家养着的道理，这还不是一年两年，是从六岁一直到成年。

    说一句狼心狗肺，那都是好听的了，这么不负责任的家长能不给孩子的心理造成伤害吗。

    方明朗不是专业人士，也想不出什么好方法，只能是多陪陪孩子，齐誉虽然天资聪颖，是他见过的活的天才，但年龄毕竟还在这放着呢，小娃娃一个，放在后世是要过儿童节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