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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我与姑娘,所求相同。”...)

    没有雨, 太阳依然被层层密密的乌云挡住,分明是早上,却依然黑漆漆的, 让人无端觉得烦闷压抑。

    烈风呼啸着从北方刮来, 将众人袍角吹起,几乎能把人心吹凉半截。

    皇宫里掌了灯,所剩无几的锦衣卫和禁军被重新整编,受伤了的送去太医院修养, 其他的则依然把守在皇宫的各个角落。

    活着的太监和宫女们则和大臣们一起为战死的同胞们收尸, 韦阑因为心细, 被时逍安排去和翰林院的大臣们一起整理阵亡人员名录。

    刑部尚书刑文盛撂了刀, 来不及喝口热茶暖暖身子, 跑去跟韦阑一起检查存亡人员去。

    “这怎么一个活口都没留, 他们如何聚集十万土匪造反, 为何选这个时机,又是怎么进城的……这都得审问啊!”刑文盛将袍子一角掖进腰带, 挨个查看谁还有气。

    好不容易逮着一个活口, 结果他看到刑文盛的官袍,硬生生喷了一口老血, 给吓死了。

    刑文盛一抹脸上的血:“……”

    他放下那个被他吓死的土匪,走到早已没了气息的黑风寨大当家的身边, 看着他嘴里的箭, 面露深思。

    韦阑心里‘咯噔’一跳,他在锦衣卫审讯过不少人, 见过不少人想要招供却无端被提前暗杀的样子, 表情跟这位大当家的相差无几。而刑文盛身为刑部尚书,应当也了解这个表情代表什么。

    刑文盛看着大当家的倒下的方向, 默默估算着这一箭射过来的角度和方位。最后,他隐晦的朝着葳蕤阁的方向瞥了一眼,对身后的韦阑说:“韦大人,根据刑部记载,此人乃是黑风寨大当家的。他的死因必须得严查。这样吧,我们刑部和锦衣卫各派两人守在这里,不许任何人动他的尸体。你先去写烈士名录吧。”

    “是,大人。”韦阑退下。

    -

    “宋微姑娘箭术高超,可真是深藏不漏。”时逍看着面色略微有些苍白的宋微,不着痕迹的往北挪了一步。

    宋微弯了眼眸,眼尾微微勾起一丝向上的弧度,在这昏暗的环境下,无端有些暧昧和……柔弱。她说:“比不得燕王小刀耍得好。”

    ――那都是一月前的事情了,她刚来邺都,在太子设计下,当街勒马,救了一个小女娃娃。当时她伏在马上解那帮着马车的绳结,情况危急,一枚从人群中抛出的飞刀切断绳索,宋微才能立即勒马。

    宋微说完,强压不住的闷咳了一下。

    她昨晚奔袭至黑风寨,又淋了一宿雨,清晨为了救人来动了内力,着实该找个安静的地方暖暖身子,再调息一阵。

    时逍假装自己没听懂,深深的看着宋微的眼睛,说:“宋微姑娘身体抱恙,还恪尽职守,可真让本王佩服。”

    “当了王爷一句夸奖,卑职肝脑涂地都值了。”宋微薄薄的眼皮半垂着,显得格外谦卑。

    恰好宿北来到时逍身边,低声说了一句话,宋微距离他很近,听到了只言片语――“婆子,死,尸体凉了,土匪,不是人”。

    时逍皱了皱眉,对宿北吩咐:“带她去王府修养,让张伯找大夫来给她瞧瞧。”

    这一点宋微万万不能答应,正要推辞,那边的周王看到时逍,朝这边走来。时逍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样,朗声道:“既然你仗着对本王有救命之恩――挟恩以报,也罢,让宿北带你去王府住几日。”

    宋微:“???”

    宿北:“!!!”

    周王这会儿已经走了过来,他比时逍大了快十六岁,哥俩几乎都没怎么见过,但他依然十分自来熟,抬手就搭在时逍满是雨水和血迹的衣服上,眼里没有一丝嫌弃,道:“宋姑娘今儿美人救英雄我也瞅见了,四弟,我看宋姑娘说去你府里养伤都不算什么要求,更罔论挟恩以报了。那可是救命之恩,依我看,以身相许才是最佳报答之法。”

    在看到宋微错愕的目光后,周王随意的转移话题,道:“宋姑娘箭术当真不错。有机会跟本王切磋切磋,如何?”

    宋微赶紧垂首敛目,纤瘦的腕骨不盈一握,却不由让人联系起她拉弓射箭时候的果决,巨大的冲击力让人对她欣赏倍增。

    她说:“多谢周王抬爱,只要王爷吩咐,卑职莫敢不辞。”

    这是一个十分中规中矩的回答,跟刚刚燕王口中的‘挟恩以报’简直有天壤之别。周王见状倍感无趣,重新去养心殿了。

    宿北则抬眸看了一眼自家主子,最后壮着胆子走到宋微身边,干巴巴地说:“姑娘,这边请。”

    “燕王如此盛情,卑职只能却之不恭了。”宋微挑了挑眉,这在往常看起来有些剑拔弩张的氛围此刻萦绕着说不清的奇怪。

    不过她确实亟需静养,还是跟宿北走了。

    -

    庆云帝昏迷不醒,太子守了一夜,终于强迫自己接受‘父皇可能永远都醒不来’这个事实。从今以后,他再也没有人可以依靠,只能直面对皇位虎视眈眈的二皇弟。

    至于三皇弟文王,太子几乎将他排除在继承大统的任选之外――他身体不好,就算当了皇帝也不长命,何苦呢。再说,他表现的那么谦和,一看就不想争夺皇位。

    还有四弟,他年纪太小,既无兵权,又无大臣支持,根本无缘皇位。

    太子对镜打量自己模样,镜中人一袭华服,双眸微微有些闪烁,看起来不大自信,不大果决。

    他闭了闭眼,在心里默念:“是周王害得父皇昏迷不醒,他谋杀亲父,该当处死!”再睁眼时,太子眼中已经满是狠辣。

    贵公公跪在庆云帝床脚,不着痕迹的看了太子一眼,只觉得那皮相中透露出来更多的则是色厉内荏。就在这时,太监小顺子通报:“殿下,周王求见。”

    “他来干什么?仗着自己的军队守在宫门外,就硬气起来了?”太子终究还是用努力掩盖自己的惶恐和不安。

    小顺子是他的贴身太监,这会儿‘噗通’一声跪下了,连忙磕头。

    太子皱眉:“战战兢兢成何体统?让他进来。”

    相比于父皇的大太监贵不慕,他身边这个小顺子到底太拿不出手了。

    周王进来了,身后还跟了文王、燕王和一众皇子,阁老们也不放心庆云帝的病情,都跟来了。

    太子面色阴沉,目光一直落在周王脸上,偏生周王装作没察觉到,从太子面前走过,到了庆云帝床边就跪下去,想要抓他的手。

    周王那么壮一个汉子,眼泪瞬息就下来了,他哽咽起来:“父皇,你怎么还没醒,父皇……都是儿臣的错,儿臣不该给您喂那一碗甜汤……”

    他一哭,其他皇子不管跟庆云帝感情深厚与否,都一连串的挨个哭了起来。

    时逍没哭,但他闭上了双眸,一脸倦容――这场闹剧,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

    -

    晌午,劳累了一宿的时逍终于得空回府,周王和文王也看在阁老和满朝文武的面子上,让自己的军队离开邺都,重新驻扎在城外十五里远。

    太子心间的一根刺总算被拔了出来。

    时逍洗完澡,宿南用布巾给他绞干长发,他则靠在躺椅上,闭目小憩。

    宿南见张伯轻手轻脚的进来,小声说:“主子睡了。”

    时逍还能听不见他们的动静?他没睁眼,只是问:“张伯,什么事?”

    “云潭院的姑娘刚传了膳,我就想问问,王爷要不要一同吃?”张伯笑容憨厚,仿佛说的不过是一句‘王爷要不要穿膳’。

    宿南惊慌的看向张伯,他不明白自己不过是一晚上没见王爷和宋姑娘,怎么就发展到一同用膳的地步了?

    时逍沉默着,他没答应,但也没一口回绝。

    张伯说:“主子再不快点,那边都要吃完了。”

    时逍果然站起身,张伯乐呵的跟他出去,屋内徒留一个什么都不明白的宿南。

    过了一会儿,宿南找到宿北,请求自家哥哥解惑,宿北叹了口气,说:“今儿早,宋姑娘救了主子一命。”他简单扼要的说明了当时的危急情况。

    但是宿南没那么好骗,他说:“不是,黑风寨区区一个三当家,跟主子战得有来有回?别说我小瞧他,就算是三个他那样的土匪,也别想打得过主子吧。至于偷袭,主子怎么可能没察觉到?”

    宿北无奈看天,暗沉的天光照尽了他的无奈。是啊,他也不懂为什么。可张伯从来都不会撺掇主子做什么,他一向都是在主子有了‘想法’后才会开口,也是给主子一个台阶下。

    这么说来,主子应当是想要跟宋姑娘一起吃饭的,不然他应该在洗澡时就传膳。

    宿南眼珠子一转,想到一个绝妙的办法,偷偷朝云潭院跑去――反正主子让他紧跟宋姑娘,他去偷听,应当算‘尽忠职守’。

    -

    “王爷要与我合谋?”宋微早上睡了两个时辰,原本苍白的面色终于褪下些许,透着一股子健康来。

    “我与姑娘,所求相同。”时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小酌两口。

    “王爷这么说,玩笑就开大了。”宋微夹菜的动作不顿,筷子上稳准的夹着一颗花生米,“我可是为了报仇来的,王爷不知道吗?”

    她说完这句,掀开眼帘与时逍对视,一个眼眸澄澈剔透,里面上好像什么都没有,整个人透着股天然的纯真与妩媚;另一个则黑沉沉的,像深不见底的水潭,却偏生透着一股认真的执着。

    “你不是为了报仇,”时逍说,“你是在与命运抗争,宋九。”

    墙头的宿南‘啪嗒’一声摔下去,再也做不到悄无声息的‘旁听’。

    可院内两人,谁都没注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