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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十三章

    折腾了一宿,主体的工程总算完成。前半段的水流畅通无阻,沿着竹道一路下行,汇入到后半截未曾劈开的竹管之中。管道尽头,正对着杂院内的五口大缸,上有木塞阻挡,要用水时,只需将其拔开,活水便可源源不断而来。

    王悠参与了下半夜的工程修建,天蒙蒙亮时又跟着苏大娘母子提前回伙房,为众人准备早点。等携着木蓝再回到杂院时,就见一夜没睡的众人兴高采烈地在水缸前站了一排。他们面露喜悦,倒是半分不见疲态。

    “是水通了?快让我瞧瞧!”

    她抬步,马文才却也有了动作,只不过与她走的是相反方向。他从刚开始就与旁人拉开了距离,王悠心下了然他的别扭,脚步调转,片刻后正握了他的左手,“叔父一会儿就来,再陪陪我。”

    微凉的指尖在掌心轻捏,马文才对上王悠的视线,后者嫣然一笑,便放了手往水缸前去。

    水却是还没有来。

    梁山伯摸着头傻笑:“英台说等山长来再让他看到第一股泉水涌入,他会更惊喜。”

    他站在正中间,祝英台和王兰恰在两侧。王悠注意到他们同时投向梁山伯的目光,垂了眼眸,浅笑道:“既然是要给个惊喜,不如就挡得更严实一些。”

    在她的招呼下,众人两两相聚,不多时就排成了一列,将身后的管道设施遮挡得严严实实。木蓝瞄了眼退到边角的王悠,心知她身旁的位置不是留给自己的,就主动跑到另一边挽了王兰的手臂,挤在她和荀巨伯中间,“兰小姐,我要跟你站一起!”

    马文才仍旧是站在原地,他不动,跟在后头的马统自然也是不敢动。但见木蓝已经笑嘻嘻地同旁人打成了一片,他不免有些着急,偷偷地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王悠。王大小姐和他们家少爷如出一辙,半点关注他的心思都没有。等了好一会儿,等到对面的人终于有了动作,马统却只见王悠意味不明地又笑了笑,随后伸出一根手指往脸颊上点了点,就感觉到在他身边的马文才身形一僵,紧接着就大踏步走了过去。

    嗬!这是什么招数?!马统瞪大了双眼,手指也开始在面上摩挲,琢磨着偷学了这招下来,往后用上时必然轻省许多。在马文才身边待了十多年,再怎么着他也练出了眼力见,瞧着木蓝都自动让了位子,马统自然不会再跟过去碍眼,趁机也就又挤到了木蓝身边同她使起眼色。这来来去去,只有荀巨伯一人最是不悦,他本来是站得好好的,偏生被这两人挤到了犄角。木蓝一介女流,又是个小孩儿,他可以不去计较,可是这个仗主人势的马统,荀巨伯是越看越不顺眼。都说他是学院里的杠子头,那他现在可就要杠起来。

    一群人的注意力在他们吵起来时被吸引走,马文才原本也抬了眼,但见面向他的王悠目不斜视,他也就只管追着她的眼睛看。

    “我可不是在羞你,”他分神期间,王悠已经抽出了帕子,她再次点点脸上的位置,一抹的同时也在马文才脸上擦了擦,“脏了一道,不,现在是两道了。”

    那帕子上倒是有几块印记,王悠没细看,用了后才发现不小心捏住了被弄脏的一角。她憋不住翘起嘴角,转换另一头时想起他昨晚在她脸上同样的动作,不由就想调笑:“咱们一人一回,也算扯平了。我可不是故意的,你莫要多想。”

    马文才将头低下来了些:“你难道不知道一句‘此地无银’?”

    “我知不知道有什么关系?”王悠反问,直视他,“关键在于你信不信。你若是相信,那就万事大吉;倘若你不信——”

    “那又如何?”

    “那你能奈我何?”

    王悠理直气壮,自有一番“仗势欺人”的快活,而她的娇态落在马文才眼里,则是多了几分恃宠生娇的可爱。如此挑衅千般绕还终成了情趣,马文才唇角不住上扬,越发觉着王悠眼中的倒影更为清晰。

    “啊!原来马公子笑起来这么好看!”

    木蓝的惊呼传来,王悠急速收回了手,她敛去外露的情绪,将身子转向了众人,好在他们也是刚刚回神,并没有注意到太多。

    身后的争端经由梁山伯的调和已经化小,马统气呼呼地跑到他们这一头,摆明了一副不愿搭理荀巨伯那一伙人的模样。王悠想着要不要说上几句话缓和场面,就听得门口传来脚步声。王世玉提着空水桶跨过院门,见着莫名排成一排的数人,面露疑惑,最终将目光投向了大女儿:“兰儿,你今早怎么没帮我们打水?”

    一切就如意料中顺利,争涌而出的活水赢得了王世玉的赞赏,也堵住了前来找茬的王大人和陈夫子的嘴。在山长的首肯下,这几日里,梁山伯一干人等又在书院各处架起了管道,让需要用水的地方都能够汲取这源源不断的山泉。

    没有马文才的阻拦,后期有越来越多的学子加入到这项工程的建设中。事半而功倍,书院上下齐心协力,竟是提前了两日完工。遥遥听着远处传来的又一阵欢呼,王悠的眼中浮起笑意,她打了两下扇子,就再次躺倒靠向椅背,将柔绢扇面遮在了脸上。

    院中只有她一人,王兰王蕙虽是自前两日起也不再去帮忙,但每天仍是早早就去药舍坐镇。而因着她身子不爽利,木蓝则是跟着她从第二天起就停止了搭手。

    落叶飘下,院门有脚步声传来,王悠只当是去而复返的木蓝,便没有起身,淡淡地说了一句“放下即可”,就歪过头继续假寐。

    旁侧没有人声回应,一碟新做好的山药枣泥糕被放到躺椅旁的小几上,与红泥小炉煨着的茶靠在一处。马文才见旁边还有张竹椅,随手拎了过来坐下,并不客气地就给自己拿了个茶杯。

    “先不用倒……”

    扇面打横过来,做了个虚拦的手势。热气袅袅下,暗红色的茶液散出一股子辣姜的味道,马文才皱眉,随手将杯子喂到了王悠嘴边,“我不喝这个。”

    王悠这才睁眼。杯里的姜茶有八分满,她嗔怪地看了眼马文才,借着起身之势将他的手拨了开来,“我也不喜欢这个。你想喝茶去里头,我书架上有一盒明前龙井,下层搁着一套盖碗,你自个儿挑一个过来,顺道再拿一本书,我想听你念书。”

    “唔,”马文才并不动作,“大小姐使唤起人来是越来越顺嘴了,我可不是你们家里的奴仆,要我做事,总得有些报酬才行。”

    “明前龙井不够?”

    “自然不够。”

    “那就如你所愿。”

    王悠搭上他的右手,茶杯仍在马文才手中,她倾身,就着喝下了半杯姜茶,“你想我做的事我做了,现在该轮到你去办我的事了。”

    她的耍赖越发理所当然,马文才浅笑摇头,故意将剩下的半杯也全喂进了王悠嘴里,挑眉看她皱了脸,这才起身往屋里去,“手那么凉,还要在外头吹风。”

    当挂在架上的薄披风落到她身上,王悠才接了马文才的话,她顺手将铺盖得全的披风横扯到小腹,道:“跟你比起来自然是凉了一些,可与我而言刚刚好。更何况就是因着有略微凉意,我才到外头来晒太阳,可不是你说的吹风。”

    “横竖都是你占理。”火炉上已经换了一把铜壶烧水,王悠才刚添了几块炭要火烧得更旺,马文才随手扇了两下,见这炭气并不熏人,就没了移远的打算。他重新坐好,取了书册与她朗读:“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王悠慌忙睁眼,见马文才眼带笑意,就知道他是故意为之。偏生人家嘴上不承认,她咬咬牙,奈之不何,也只好别过头佯装生气。

    书页翻动,马文才煞有介事,言道:“既然我挑的诗不合你心意,那我就念你自己挑的诗,这样你总不能怪我了吧?”他原本只拿了一本《庄子》,转身时偏偏见到书桌上有一本插了书签的《诗经》,如此怎能辜负?

    王悠也想起自己拿了《诗经》是做什么,翻开的那一页虽也是名篇,可放在这时就是不合适得紧。她红了脸,未曾来得及制止,马文才清朗的声音就再次传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后两句他咬得尤重,王悠只当没听见,继续躺下闭了眼。她心虚焦灼,可面上并不显露,马文才试探着再往下读,到了最后一句时,终于等到她开口:“我只是拿这首诗练习画画,你别多想。”

    马文才心中闪过失落,他极快地隐藏情绪,哼笑一声:“我可没想什么,只是你这算不算又埋了三百两?”

    “我怎么想终究敌不过你怎么想,”王悠也跟着笑,她伸手合上书页,却并不抽出,只让书册继续被马文才握在手中,“你念《诗经》,必不如我念的好听,你选的篇目也绝对不如我选的符合我们各自的心意。”

    马文才眼神一动:“我洗耳恭听。”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

    字字清晰,声声入耳,马文才唇角勾起,但是不见王悠再往下念。他疑惑而望,王悠宛然:“你不知道的我已经念给你听了,接下来我知道的,你自己也清楚得很。现在你知道了你不知道的,也知道了我知道的,难道还要我多费口舌吗?”

    “这可不一样,”开水滚滚冲入白瓷杯中,青绿的干叶渐渐展开,晕出淡黄茶色,也散出点点香气。马文才举杯而让,王悠摇头,他便呷了一口,随后重新将姜茶煨上,“有很多话你亲口说出来意味就是不同,我们已经知道很多,可我知道你还藏着我不知道的事,而我心里也还有你不知道的事。”

    他说得笃定,王悠心口一慌,拿过杯子遮掩了失态,心中也犹疑着自己是哪里漏了破绽,“那你今天是想把这些‘不知道’都转换成‘知道’吗?”

    她的反应让马文才心里多少有了几分底,他不动声色,只换了那本《庄子》到手上,“我并没有这个打算,今天这么临时,可不适合长谈。不过你倒是可以评判评判,接下来这个‘我知道’是不是正中你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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