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一年，王悠怎么想，也应该是在马文才完成学业之后。却不料刚过两月，她前脚再踏进书院，后脚就跟来了一整队扎着红绸的聘礼。王蕙打眼一瞧就去找了马文才，而马大少爷则是黑着脸把犀利目光投向了当事人：“你在外头又惹什么风流债回来了？”
“也许不是找我呢。”王悠嗫嚅，眼神却是飘忽。今日重阳，书院放假，求亲队伍一接近山门，还留在山上的学子就全跑去凑热闹了，王悠她们为此更是不便现身。而站在远处观望，虽是看不清来人模样，但早有人探听到消息来通传，来者，是陈郡的一位殷公子。
陈郡殷氏，亦有名焉，只不过王悠想不起来自己家和他们有什么来往，一时担忧又是父亲的什么旧友，专门卡着她十六岁的生辰前来叙旧情，顺道再订个亲。会产生这种想法，不仅仅是因为有温卓岑和刘将军的先例，还缘于在广陵，她乔装下乡给农人看病期间，恰好有这么一位路过的殷公子在她们家的药铺购买了一大批药草请他们代为布施，理由也很直截了当——钦佩王公子的大仁大义。
……
若当真不幸，彼殷公子就是此殷公子，那么今日这一串红，十有**就是冲着她来的了。
王悠心里到底还存了点希望，只不过该交代的还是得交代清楚，便是不说与马文才，也得说给王兰听清楚，好让她去同父母报个信儿通个气。
谁知王兰去了一趟，回来却是不住摇头叹气：“悠儿，你知那是谁？殷成韬，三年前隔一段时间就要来找你配药的殷公子你忘了么？”
马文才的脸再次沉下之时，王蕙的惊呼也再次升了起来：“殷成韬？就是那个学业未竟就被指派去当县令的殷成韬？哈哈哈哈哈马文才你难了！又是一个我爹的得意门生，而且也早早就对我妹芳心暗许了！”
芳心不芳心的不说，这纵火是实实的了，可怜她这池鱼，顷刻之间没了生机。王蕙这没心肝的还幸灾乐祸火上添油：“哈哈马文才，你后院着火了！”
“你可别说了！”王悠忙求她二姐，好容易堵上她的嘴，另一道声音就出现了——
“哼！”马文才背起双手，“马统，去备马！”
很好，大少爷也准备加入进来裹乱了。
王悠欲哭无泪，只能拉着人去角落里解释，可是在醋意滔天的马大公子面前，一切解释都是徒然。
“你想想，三年前我才十三岁，哪里知道那什么殷公子喜欢我？他不过来找我拿药，拿完就走了，这么多年过去，我连他的样子都记不清了。”
“你还想记清？”
“……重点不在这里！我当时才十三！按华姐姐的话说，还是花骨朵呢！谁知道外头会有大灰狼！”
面前这匹昏了头的大灰狼仍旧没抓到重点：“十三怎么了？很小么？你十四岁就对我情根深种了！”
这最后一句的音量，足以让王悠面子里子都丢个光。王悠已然听见了王蕙憋不住的笑声，她脚一跺，憋着一口气当即反驳：“谁十四岁对你情根深种了？明明是你对我图谋甚久！”
“那你敢说你不爱我？”
王悠霎时噎住，腹诽这人怎么跟荀巨伯待久了就连脸都不要了？她瞪了马文才一眼，没好气地转过头，马文才却也没有哄回的打算，只道今日这一着是势在必行：“我若不抓紧，等会儿再来个什么温公子褚公子，还有你那个虎视眈眈的四表哥，看我们到时候怎么办？”
“不过就来了个殷公子，何至于就把你弄得草木皆兵了？”王悠多少气恼，“像上次那个刘将军，不是就被我外祖母挡回去了吗？难道我叔父叔母不会拒绝人吗？”
山长和师母打起太极来当然也是一套一套的，马文才和他爹早已领教过，只不过，这件事重点还不在于他们的应对，而是只要王悠名花无主一天，那些狂蜂浪蝶就不会有根本的断绝。是以马文才这回不再管王悠的抗拒，铁了心要把这门婚事定下来。
看着人头也不回地走了，王悠恼火又丧气，踢走了好几颗石子才重重坐下，两弯眉蹙得紧紧，双颊也是鼓起：“早知道我就不回来了！”
王兰忙过来安慰：“悠妹你别说气话。”
“他明明答应我一年的！”王悠眼圈都红了，帕子不由擦到眼角。
王蕙也有些看不下去：“你也不用担心嘛，只要你坚持，爹和娘也不会答应的。”
“可我怎么坚持？”话音里尽是哽咽，“单单马文才还好，可还有他爹在，去年外祖母就拒绝了马太守一次，前两个月叔父叔母又拒绝了他一次，若是这第三次再拒绝了，那我们的婚事基本也就吹了。”
“那马太守确实是个笑面虎啊！”王蕙评价，被王兰一拐，才意识到失言，忙捂了嘴又摆手。但过不多时就再出起馊主意来：“三妹，我看要不你就逃婚吧，你不在，爹正好有理由把这些求亲的人挡回去，这样一箭双雕，等风头过了，你再回来不就好了！”
只怕风头过了，马文才也将她就地正法了，到时候就算她不嫁也得嫁，还嫁得更急。王悠哀怨地看了她二姐一眼，再抽噎了两下，越发不愿说话。
还是王兰找出了最关键的原因：“悠妹，你还不想嫁，是因为你想跟华姐姐外出游历一段时间吗？”
见王悠点了头，她便继续说道：“我想，这事你可以跟马公子商量一下，他当初不是也提议让你出行吗？还专门找了那位郎姑娘来保护你。我想在这件事上他不会给太多反对的，或许你还可以在定亲后到成亲前的这段时间里好好玩一阵。”
“大姐姐，你不懂得，”王悠仍是苦恼，“我和他之间，已经为这件事拉锯很久了，到现在还没有个结果。在定亲之前，我还有筹码可以跟他讨价还价，可是在定亲之后呢，以他的占有欲，我连五分的把握都没有了。”
王蕙心直口快，叉起腰就道：“他要对你那么不好，你干嘛还嫁他？你又不是没得选！”
王悠苦笑：“二姐，你以为我为什么不选？我这辈子就栽他身上了，我还能怎么办？他也并不是对我不好，只是太爱我又太缺乏安全感而已。”
安全感这个词，经过华敏的解释，众人已经异常了解，现在用起来也毫不别扭。王兰点点头，接着又松了口气：“悠妹，我觉得这样其实更好办，马公子需要的，不过是一个证明，我觉得，如果你们定亲了，那么这一年之约才算是真正有了保障。在商量的时候，你大可以把这一年的约定加入到条件之中，与他进行交换，那么就两全其美了。”
“可是马太守那边……”
“哎呀你真是当局者迷！”就连王蕙都想明白了关节，“你真是把马文才想得太复杂又看得太弱了！虽然马文才经常对你用些阴谋诡计，但是他爱你这件事是绝对单纯，毋庸置疑的！而因为爱你呢，他绝对会一次又一次地作出让步。之前不也都那样吗？嘴硬了一点，对着你，心还是挺软的。所以你大可以放心地把这个问题丢给他，让他去跟他爹周旋，反正未来你也是他夫人吗，要是连夫人都保护不了，那我看你也不用嫁了。”
“正是这个道理。”王兰亦是点头。
而还没等她笑完，荀巨伯就匆匆跑来她们跟前了。他撑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断续先道：“原来你们……在这儿，可让我……好找。”
王蕙对这个准姐夫的态度也变得呛了，马文才先前有的待遇，她一样不落地也给荀巨伯备了上来：“诶，你找我姐就找我姐，跑成这样干什么？又来博同情啊？信不信我再找条蛇来咬你！”
带刺玫瑰就是带刺玫瑰，荀巨伯想着王蕙的自称暗自摇头，随即对着王兰一笑，又把目光投向了王悠：“我不是来找兰儿的，我来找你，王悠，你的求亲者又增加了。”
“不就是马文才吗？切，我们早知道了！”王怼怼不屑，大有又要赶人的姿态。荀巨伯忙摆手，顺势把王兰拉到了身边来，“别别别，我说的可不是马文才，我刚才还找他来着呢，要不是没找到，我也不会这么急着找你们，更不必绕这书院跑一大圈了。”
王悠只想知道这“不是”中含的又是什么人，一个殷公子，一个马文才，难道还不够给她添乱的？她今儿过生日，到底也不用那么多红绸来庆贺。越想就越是急躁，故催着荀巨伯：“巨伯，你快说，再来的究竟是谁？”
“我不认识。”荀巨伯先冒出这么一句，惹得王悠几乎想打他，但还好他做事还靠谱，虽是不认得来人，却也将那人的基本信息问了个清楚，“听说是嘉兴桓家来的，听他们家仆人叫他四爷。”
王悠的心顿时一沉，还没沉完，就瞧见远处梁山伯和祝英台也跑来了，“悠姑娘！悠姑娘！”
王悠只觉得左眼皮开始跳个不停，该不会马文才这张乌鸦嘴又命中了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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