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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第三十三章

    山道蜿蜒,环翠点红,爬到最高处,更能见着那一条长得不见尽头的求亲队伍。王悠托着腮在一旁出神,耳边不断传来一众亲友的计数,“殷家应该是来得最少的,不过算起来也比正常规格多出了十抬,而桓家是他的两倍有余,再往后来提亲的是褚家,听说有三十抬左右,最后才是马家,据说聘礼还在陆续送来,估计是想力压桓四公子了。”

    王宅留守的几个小丫头也循着迎亲队伍一道上了山,此刻唧唧喳喳,高兴之余满是羡慕。广白还好,本身话就少些,菘蓝走后挑起大梁便变得更为沉稳,加之如今亲事有了眉目,时时怕一众人调侃她,因而只是捂着帕子笑,并不像那一对小的蓝白放肆。年纪最小的木蓝眼中尽是艳羡,她虽还不知情为何物,可是对待小姐的婚事,心却是向着马文才得很,等不及去算聘礼数量的人再回来报信,便踮着脚眺望而论:“这回我们这花肯定是落在马公子家了!”正挽着她胳膊的橘白倒不去评论这必然的结果,她一向胆大,眼珠两转,就将玩笑开到了王兰身旁的荀巨伯身上:“荀公子,今天显然是个好日子,最适宜双喜临门,你要不要也下山准备准备?这时候提亲肯定事半功倍。”

    先不乐意的是王蕙,她很刻意地清了清嗓子,对姐姐妹妹表现出占有欲来:“要我说啊,是事倍功半也说不准。你们看这一条长龙,好看是好看得紧,但里头有多少炫耀的成分在?有哪几个是真心想娶我妹妹的?别的不说,就那褚蝴蝶,这儿一朵花,那儿一抹红的,上回来就不明不白,谁知道他这回来又是什么意思?而且说穿了,力不力压看的不是东西多少,而是求亲的诚意。要是因为东西多就把我姐姐妹妹嫁了,那不成了卖女儿么?”

    荀巨伯一哂,再看看始终蹙眉的王悠,摇摇头对着王蕙道:“所以今天这场喜剧能不能有个结局尚未可知,在这种情况下,这趟浑水我最好还是不要趟。更何况,我爹娘一时三刻也赶不及过来。”

    这最后一句对谁说的,大家心里都清楚,目光因此齐刷刷地投向了王兰。饶是后者平日再怎么淡定,此刻也觉得脸上发烧,禁不住睨了始作俑者一眼。恰时梁山伯带着笑撞了荀巨伯一回,两人传递神色,更让王兰觉得羞涩不已,索性离了原地,挽着妹妹站到了别处。

    祝英台跟着到了王悠身边坐下。身为女儿家,她自然比那些男人们多些细腻与贴心,始终注意到王悠异样的表现,并感同身受地知晓她的烦忧。但到底,她还不似王氏姐妹那般了解王悠,因而落座不久便盯着她的脸询问出声:“悠姑娘,你还在为何事忧愁?倘若是真的还不愿出阁,你只管说一声,我们自然会鼎力相助。有道是三个臭皮匠赛过一个诸葛亮,只要想出几道难关,不愁劝不退他们。”

    这在她看来已是最妥帖的法子,若非其中还有个王悠中意的马文才,这事原本更轻易就能解决,随便找几个理由挑剔求婚者也就过了。谁知王悠是微笑以谢,谢完之后又是一叹:“英台你说的我也想过,只是这终归是治标不治本的法子。且太过刁难,不免要伤了和气,结亲不成难保还要结仇,只这一处便极不妥当。”

    “……我实在是不懂你。”祝英台哑然,沉默了半晌,片刻后又道:“我总以为你是个很顺从自己心意的人,毕竟当时不论我们怎么劝你,你都还是要和马文才一起。但现在好像不尽然,明明你们可以顺理成章在一起了,你却多有犹豫;明明有简单的法子摆在你面前,你却要瞻前顾后。”

    王悠稍愣,手上的帕子捂上了唇前:“英台,我不像你们想的那般好的,文才就经常说,我总是喜欢想太多。”她说到这里,灵光一闪,便戛然止住。而祝英台也想起王悠是个孤女,行事自然有多筹谋的理由,她误以为王悠的沉默是对身世的感怀,一时懊悔起自己的冒失,即刻又说了几句话赔罪。

    症结本就不在此,王悠亦不在上头纠缠。她眼神一亮,脸上隐隐有兴奋之色,此时竟是忘了在众人前需伪装的避嫌,拉着祝英台的衣袖就凑到她耳边说话。梁山伯只觉得奇怪,他无意中看到此番情景,正想过去,却被背对着王祝二人、意兴尚高的荀巨伯拉住,同说起先前的话题。而等祝英台回到他们身边来,他仍未来得及开口,就被前者拉拽着往外头去了,“走走走,趁马文才还没去见山长,我们快去和他偶遇。”

    几场寒暄客套之后,马文才端坐在座位,面上虽不显,心头却越发有几分不快。他原以为王悠要考虑的,不过就是现下是否要答应和他定亲的选择,不曾想这丫头竟是没有直接回绝其他三家的求亲,反而还弄了个面谈亲选。按照先来后到,他排到了最末,前头的三人除了最开始那个殷成韬是个实心眼的,一出来就表明落选之憾,余下的两个都还未曾透露结果如何,尤其是那个桓轺,故弄玄虚得很。

    “四哥待人虽冷,但向来都是把浅笑挂在脸上的。你又不是没见过他,何必把这干醋吃了又吃?”

    面对他,王悠的姿态要随意许多。别人进来,她都是正襟危坐在案后,依照不同人的性格交谈不同的内容,最终将答案收到信封之中交予对方。而马文才一踏进房门,王悠就已经歪在榻上看书。桌上笔墨仍旧摆着,不过调转了个方向,表明这一轮要做决定的非她而他。

    马文才对她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但即便猜到王悠的意图,他也并不急着把底牌亮出来,故技重施又试探起王悠的底线。听她道他呷醋,他也不恼,大大方方承认后再追问:“我不必如此,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我乐意。”王悠自然比他更有底气,现在是她选人而不是她求人,她为何不能多拿乔一阵,哪怕是过瘾也好。她也有她的骄傲,又不是说遇着了他,她就非得把鳞片护甲都给拔个精光。柔能克刚,可该硬气起来的时候她还是得硬气起来,“怎么说,按我这条件,也不能太轻易就嫁人了。当年我阿娘到年纪的时候,门槛都被踏破了几条,我如今才如何?”

    马文才点头,似也认为很有道理,但话一出口,却是立时得了王悠一个白眼。只听他道:“你若想要几条破门槛,那倒不是问题。”

    “谁要那破玩意儿?”王悠背过身子,再不看他。她也知道马文才心里必然跟明镜儿似的,此刻同她打趣,没准别有所图。由是更加有心要考他一考,再不让他从自己身上套出情报来。

    套路不成,马文才只好将目光放回桌面,桌上除了笔墨,还平摆着两个信封。那信封的用处从殷成韬出来,众人俱已知晓,如今他见这架势,再见白纸上的一点墨,便猜到了王悠先前的打算。祝英台的刻意寻来已经表明,王悠一早就准备将这最后做决定的难题抛给自己。而她在短时间内思考出来的在她能接受的情况下可以给他的选择,或者说是他需要面对的为达到期许目的所要承诺的条件,共有两种——一种必然能让他高兴,一种则足以使他接受。

    但现在两个信封里都空无一物。这也就意味着,先要做出取舍的人换成了马文才。他的决定将直接影响王悠的决定,所以未落笔之前,他就必须以她为先,并且还要给出比她更高的筹码,如此才能对赢面有所保障。反客为主,这一步走得实在高明。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用了非常手段,就不得不付出一点额外的代价。所幸这回连老天都帮着他。马文才嘴角微翘,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好的信纸放入信封,随即再提笔往白纸上落墨。

    木蓝和橘白都扒着门缝往里偷看,只见才不过片刻,她们这未来姑爷已经陆续换了三张纸,且不像涂掉的,而是字迹清晰,条条分明,倒像在写什么条例一般。

    “既然没事做,就进来候着,”马文才眼皮未抬,使唤得顺嘴,“等我写完,就把这上面的字念给你们小姐听,另外,把这信封也拿过去。”

    “这两样东西是一样?”王悠扫过一眼,并不伸手去拿。她侧头看向马文才,后者已然停笔,不像有再写的打算。因而微微蹙眉:“我想你至少应该给我两种方案?”

    “我只有这一种。”马文才耸肩。

    王悠道:“那么,还是我写了来让你选吧。”她说着起身,马文才不拦,却也没有让位之意,“就算你写了,结果也不会如你所想,我最不乐意做选择,所以……”

    “你两样都不答应?”王悠的心微微发颤。

    马文才道:“你为什么不先看看我的决定?今日仓促,聘礼有所不足,我现下写个清单与你,日后再一一交付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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