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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番外十五

    盛夏时,王悠曾跟着马文才去游湖。荷香袭人,荷叶挨挨挤挤,他们就坐在小船里,慢悠悠地在荷塘中穿行。

    晴芳正好,丽景得见。碧水柔得似女人肌肤,滑腻如玉,带点微凉,木桨一拨,就颤起阵阵涟漪。马文才掌着方向,其实并无定路,偶尔亲向远山,偶尔探向丛叶,更有时,就停在芳泽间,细赏一处蓓蕾。

    王悠躺靠在船,日光照耀,她取了一方帕子遮脸,却被拂风摄去,颊上温凉,珠粉下隐隐可见红光。风并未停,采了花香,撷了莲果,来回在各处穿梭,连她的发丝、耳环都要撩拨,似要在每一处留下痕迹,让每一地染上风中气息。

    今是何世?今是何时?耽于此地,有佳人美景,无论秦汉,何问魏晋?时有琴瑟之声,似少女娇吟,似恋人低喃,缠绵辗转,难舍难离。偶一退远,顷又拉近,交替反复,缱绻延绵。

    太热,太热。水是冷的,天却是热的,脱了鞋袜的玉足垂下船沿,顺水而濯,逃得一丝清凉。可被天覆盖着的,还是炽热。王悠轻哼,侧了身子闭眼,船身因为她的动作摇晃,船头也微转了方向,所见之景即有不同。

    峰峦如聚,谷深幽宁,适引泉自九天下,推波行而闻水声。间或以明珠一粒,嵌于狭口,或使晶珠万千,相映其彰。引得游鱼一跃,扶摇直上,寻得仙家洞府,共乐合欢。

    欢情使人醉,醉更不知时。一下只觉日头要将人晒化,沉在水中的足腕也被波及,分不清在水在船,只有火焰燃遍全身。

    “文才,文才。”她悠悠唤。小舟一时停下,木桨贴着她的腿肉,烫得人激灵。他许是没有发现,所以贴近几分,安慰她的颤栗:“不怕,我带你往花丛中去。”

    远观近赏,闻香吻荷,他们流连荷塘几多,唯至这一次,是真入藕花深处。

    寻一道路径备行,拨叶而走,逆行而上,有潺潺流水自其间出。船沉入水,田田荷叶挨挤,勉入其口,却难再行。轻试相撞,只惹得叶缩珠落。

    王悠半抬眼皮,额上沁出点汗,她拨开散乱的发丝,意欲起身,被马文才按了肩头。肩角圆润,有水珠滴落,顺着肌肤滑至背后,带来阵阵痒意。马文才折了一片荷叶与她,叶大如伞,遮蔽了天日。又有花瓣及身,瓣瓣散落,从肩胛至锁骨,从耳后到心尖。

    一时清凉,道路也渐渐通了。船只在花叶中前行,木桨缓慢拨动,推挤开一排排茎叶,瞬间又被它们所围。绿荷挤人,叶面时常擦过,晃起一点红晕。粉花露脸,娇羞可人,不久又隐于翠后。周遭是风声,是花香,是玉音,是凰鸣,悠扬婉转,百般趣味,美不胜收。

    就这样且停且走,慢慢到了深处。狭窄依旧,不适却弱了几分。王悠微觉恍惚,天地仿佛仅剩他二人。此端是人间?是仙境?忽而船身一震,娇躯随之颤动,王悠的手搭上马文才的臂,紧紧握着,全身都觉僵硬。“不怕。”他揽她入怀,面上颈间都是湿意,看起来也不比她好多少。马文才探身下望,浅浅水面漂一抹红。“是只锦鲤。”他道。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锦鲤?撞得船都摇动。一路行来,似乎花叶也都长高长大,将他们重重包裹其间,那么更深处是否有更可怕的事物?王悠萌生退意。

    马文才仍在安慰她,他细碎的吻落在她额角,她眼眸,她鼻尖,她唇瓣,他竭尽所能在使她放松,每一吻都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夫君……”王悠的轻唤带着鼻音,双眸中泛起点点泪光,她的指尖搜寻到他的手,被马文才插入指缝中紧扣。力量的传递使她终于有些真实感,清明地理解到现下处境。

    他们的距离是前所未有的接近,呼吸交缠,目光相接。王悠微微动作,似投石入水,打破了平静,马文才一吻而下,熟悉的热烈席卷而来。她不得不放空一切去跟随他,紧张的心也渐渐松弛,王悠重新能听到那一切美妙音律。这里是仙境,绝非人间。

    在她不察之时,船已渐渐驶入花心,似触到了终点,它向后一顿,又使得两人身躯一颤。王悠抱紧了马文才,全身各处都紧贴着他,有种要将自己融入他身体中的错觉。她什么时候听说过,女人是男人骨中的骨,肉中的肉,是不是就是因为如此?是不是就是这般感觉?

    天慢慢飘下小雨,点点雨滴落在她的面,她的发。她张开手,掌心里就有一颗雨珠,沉它入水,手边便仿佛有鱼儿亲吻,是淡淡的连绵不绝的痒意。

    如果整个人都在浸水里会如何?她看向马文才,念头才起,木船就突然消失不见。那一下的陡然坠落使她目眩头晕,王悠不禁夹住了马文才的腰间,惊呼也随之出口。马文才却是在笑,他要她睁开双眼,要她感受这独特的一切。

    窒息的感觉还存在王悠脑海,她想说她还需要时间准备,马文才已经带着她往更深的水底沉。他的体力向来很好,因此毫不在意迎面而来的一次又一次阻力,若在水面,乘风破浪不过如是。

    水底有静影,水面有时洒金。哪一处好,马文才就带着王悠往哪一处去。花叶为壁,他们在拥挤的甬道中穿行,自在和乐,仿佛真化作了两尾鱼。

    有日有雨,渐渐就有彩虹。他们的船,原就停在虹桥之下,随着水波浅浅沉浮。王悠也慢慢向它靠近。

    畅快的游乐自然很好,可是这样的仙景,总该有缓下来耐心欣赏的时刻。马文才知晓了她的心思,在一声呢喃般的呼唤后,便带着她回了船。

    这一回与从前都不同,顺着风,荷叶仿佛识得为他们开路,一路畅通无阻。马文才不再急躁,放船慢行,隔一段时间才稍稍加快速度。他开始看起周遭美景,此处见不到山峦,一望是无边无际的点缀着粉珠的翠璧。视线便转到了近前的叶上花中。叶圆如盘,垂扣饱满,弧形甚美。花开是出水芙蓉,亭亭显三分娇妍,莲心一点,清香随远,胜世间繁花万千。花间有果,采得一捧,捻粒剥壳,渐显红色。

    谁拥得鲜花入怀?谁送上朱果?谁奏起鸾凤之音?谁低吟浅唱情歌?

    日隐了莲丛,月上了半空,怎的又有琴弦挑动?

    若长夜没有尽头,会是谁来主宰梦境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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