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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5章 文学

    远在宜昌的农村也是小雨加雾雨的天气,今天生产队没响上工铃。毛毛的春雨织成一张暖融融  湿润润的银色大网笼罩村庄山峰。远处高山之巅雾团倏忽地变化,好像山峰老人也在做情深深雨蒙蒙的春梦。

    十七八岁的天菊比她姐姐天琴漂亮别致。她们姐妹俩虽然也象复印件,可长了眼的漂亮偏在天菊这一边。也许就是她的年轻漂亮才导致她姐姐的自杀——十年以后她才知道真相。她翻过上坡来到天珍的家门口。

    “天珍姐。”天菊在大门口喊。

    天珍回答:“来,房里玩。”天珍在房里打钩针,刚钩出象猫尾巴的东西。

    天菊进房看到天珍打钩针,说:“今天适合大姑娘窗下绣鸳鸯。你怎么钩鞭子,准备抽谁呀?”

    天珍粲然一笑,说:“我准备抽自己的前世今生。”

    天菊:“你前世没错  今生又没错  ,就只还没婆家是错。”

    天珍把椅子让给天菊,自己坐到床上。开始进来房里比较暗,待一会就能看清上嘴唇下嘴唇了。天菊翕动嘴唇又说:“前些天到你家来的高个子是谁呀?我一直想问你,没张口。”

    天珍:“那是武汉上山知识青年。”天珍没说实话,她怕以后对胡来魁再次到来不利。

    天菊:“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他是画画的,来我们山里看风景。我妈看他没地方住,留他过了一夜。他说以后还来的,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天菊问:“你这钩的什么东西?”

    “给一个人钩一条枕巾。”

    天菊说:“是心上人吗?”

    “是个伤心的人!他是荆州的小伙子,比我小两岁,心上人与别人结了婚跑山里来找王昭君散心,阴差阳错认识了我。”

    天菊说:“罗会记不许你说婆家,你这么大年纪,该名花有主了。这正好,天上跟你掉下来一个小牛郎。”

    天珍触动感情说:“你不知道,我妈与姓罗的是拧一股绳子。妈是不会答应我到那么远的。”

    天菊:“不管怎么,你要勇敢点!先给他写一封信试试看。”

    天珍:“我给他写了信,不知他收到没有。”

    天菊:“只要谈得来,宜昌至荆州又不是蛮远。织女与牛郎才是远呢。你嫌远了,跟我俩调换,我还希望嫁远一点呢。”

    天珍淡然一笑。

    这天江南也是阴天有小雨,在当地迷信人的眼里这是鬼出没的好天气。凤伢子没上工在家与立新和隔壁小俩口打扑克。那小媳妇要到后面上厕所,凤伢子也跟去。牌桌上只有立新一人,他隔壁的流哥也回家去。立新隔壁的年轻人是个在社会上混过的流子,他在凤伢子结婚那天就看上了凤伢子。

    那流哥回房,忙到后窗偷看凤伢子上厕所。那里农村的厕所十分简陋,几块半截砖没用泥浆随便围个半圆。有的蹲下去,还能看见头顶,穿什么也能从砖缝里看见。结果心虚的流哥什么也没看见。

    四个人再回到牌桌,和刚才一样,凤伢子与立新一对,那流哥与他媳妇一对。凤伢子在流哥的上家,她抓牌时,那流哥故意快出手接触凤伢子的手。从那流哥的眼神里已经流露出想凤伢子有些坐立不安开始蠢蠢欲动了。

    凤伢子说:“立新呀,明天还是下这么点小雨,跟你俩回江北娘家呀。”

    流哥说:“还这么几天,就想家了。”

    凤伢子说:“嗯。我只要做梦都是在家乡。”

    那流哥的媳妇说:“我出嫁以后不想家。蛮想家的媳妇,肯定是娘家有老相好的!你是想娘还是想男?是想男还是想娘——这是一句绕口令。”

    这话把有老相好的凤伢子说红了脸。她插好手中的牌,说:“人们常说到婆家泪洒洒,回娘家笑哈哈,没有姑娘不记着娘家的。”

    那媳妇说:“娘家的娘死了呢?”

    凤伢子说:“人活八十八都要朝娘屋爬。”

    那媳妇说:“只有在婆家过得不舒心才想回娘家。娘家是媳妇吵架以后的港湾。立新呀,你以后要对凤伢子好呢。你们吵架以后,凤伢子回去要过江不简单。”

    凤伢子说:“他敢无端跟我吵,我回娘家,再来时不上渡船了,直接扎水跟头过来——过来掐死他!”她这话是跟来魁学的。来魁知道凤伢子与江南老表说对象以后,来魁对凤伢子说过这样一句玩笑话。

    立新与那媳妇相视而笑。

    第二天太阳开门见山地出来,太阳光把乌云推到天涯海角。

    共大的老队长有一张**的脸相,高音喇叭的嗓子。太阳还没决定出来,他早就决定今天到谷井大队灭螺。开琼听到古井二字特别亲切,从床上骨碌爬起来。她对牛三英说:“牛三英,今天到我们家乡灭螺,有机会带你到我家里玩一会。”

    二十多个年轻人骑着十多辆自行车,每人手中一把铁锹,来到古井大队。有一条小河,每人十米长的段面。要求沟两边的草皮铲到水中,然后投放五氯粉钠灭钉螺。

    “左开琼!”有人叫。开琼看到是朱章明喊她。

    朱章明走近开琼说:“你到共大去了?”

    开琼说:“嗯。我们大队只有我和窦冬梅俩。”

    朱章明很高兴的样子说:“你快分段吧。”他快步骑上自行车回去。

    开琼对三英说:“我们俩共分二十米,不分你我,就一起干。”

    三英说:“好。”

    队长听了开琼的话说:“这大双姑娘的思想真好!都象你,我们就不用分段了,一条龙一起干。我们这里就是要有你这种思想。”队长是怎么知道开琼小名的?看来她们双胞胎在这一带是很出名的。在没有凤姐的场合有人叫她大双也算正确。怪不得来魁也叫她凤伢子的!大双小双只是当她们姐妹在一起时用于区分的。

    开琼和三英分段后,开琼快速地用锹铲草皮。朱章明拿来一把锹帮她们。开琼害羞,不要他帮忙。朱章明说:“只当我跟这位姑娘(三英)帮忙了。”他跳到河对面去铲草皮。三英有一锹由于用力过猛,带草皮的土飞到朱章明的背上。开琼没看见。三英抱歉说:“对不起。”

    朱章明开心一笑:“没关系。”

    劳动中三英经常偷看朱章明。这小伙子平头正脸  身高马大  浑身是劲,只是没胡来魁白净。三英很喜欢看朱章明的脸相。她认为别人好看,自己就贬得不好看了。

    休息时,朱章明说:“我明天就到你们共大去。”

    开琼说:“你在大队搞电工多好。”

    朱章明说:“再好,没有跟你们在一起好玩。”

    三英取下头顶的草帽给脸扇风,翕动红嘴唇说:“你在大队当电工?”

    开琼说:“他还是一个广播员。”

    朱章明问三英:“小姑娘,你贵姓?”

    三英说:“我的姓一点也不贵,姓牛,耕田的牛。你贵姓呢?”

    朱章明笑道:“比你的姓还贱,姓朱。”

    开琼偷笑,三英当朱章明笑起来。

    他们全部铲完,别人还没有铲一半。朱章明离去时,三英对朱章明说了几遍谢谢他的话,开琼只说了一遍。开琼把锹插在段面上,与三英骑车回二队。到来魁的门口,开琼不用红脸,来魁这时肯定不在家。她来到自己的家,一声“妈”叫得多么亲切。她妈属于半劳动,在家看孙女。队里有好几个这种半闲人。大忙时队里安排人看管学龄前儿童了,她妈才能上工。

    妈出来说:“小双回来了!今天怎么有时间回来的?”

    开琼说:“我们今天在大队部灭螺,先干完了。这姑娘叫三英,与我同寝室。我把她带家来看看。”

    妈忙说:“姑娘稀客,我们家里穷,没什么好看相,快屋里坐!”妈跟三英倒了一杯热茶。然后,妈又给儿女倒了一杯热茶。

    开琼接茶时笑道:“妈这么客气呀!”

    妈笑道:“姑娘出门,做娘的总是惦着,再回来了也象稀罕宝贝。”

    开琼说:“你这么说,我以后不出嫁了。”

    妈昵骂道:“死丫头!”

    开琼把三英带小房里坐,她妈烘了两碗鸡蛋茶要她们上桌吃。一番客套过后,三英上桌一边不停地怕羞一边吃完滚烫的热鸡蛋,然后把嘴唇揩得干干净净的。开琼剩了两个鸡蛋准备给小侄女吃。

    她们回转时经过来魁的门口,开琼看到来魁的妈,她下车,叫道:“大妈,在忙呀。来魁上工去了吧?”

    来魁的妈以为小双是带姑娘给来魁说女朋友的,也很热情地说:“来,进屋坐,喝点茶。他上工去了,差不多马上要收工的。”

    开琼说:“我们在大队灭螺,过来看看家。您忙,我们要走了,下次再来。”

    开琼小时候也吃过来魁妈的奶水。她妈身体本身就差奶水少,一下生了双胞胎,孩子大一点一个都吃不够。来魁的妈身体好奶水足。上工时她们回来给孩子喂奶,来魁的妈一抱就是两个孩子。来魁的妈与开琼的妈年龄相隔过旬,她们都是阿弥陀佛的农村妇女。他妈真是菩萨心,来魁大两月,以后先开始吃饭了,无私的母亲总是先把双胞胎喂饱奶。开琼的家每到来多客,晚上她就跑来跟这个“妈”睡。开琼经常与凤伢子争这边的奶水吃。不过,来魁的妈到现在也没分清她们双胞胎谁是大双谁是小双。以前大双吃奶走了小双来吃奶,来魁的妈就要说:“你刚吃了又要吃呀!”以后双胞胎长大也没忘记来魁妈的母育之恩,每经过来魁的门口,看见大妈总要叫一声的。

    开琼与三英走远,来魁的妈追上来说:“慢走呀,有时间回来到我家玩呀。”

    两姑娘回到工地,男青年们正在沟里打捞中毒的鱼。

    晚上,朱章明与他妈来到书记的家。朱章明直截了当地说:“王书记,我要去共大。”

    他妈补充说:“他个驴日的不听话,他硬是要到共大去锻炼。我看就让他去,把他的事交给他小弟。”

    朱章明说:“我今天问了共大的队长,他说我们古井还差人数去共大。我想去锻炼几天,我回来,小弟把工作不还我都可以。”

    书记说:“你小弟会干吗?”

    朱章明说:“他经常替我干过,他都会的。”

    这天来魁吃晚饭时收到宜昌张天珍的来信,西边隔壁的小姑娘交给他的。看完信,他没添饭肚子就饱了。

    胡来魁  你好!

    是你的出现让我重新看到了太阳,是你的教诲使我的思想得到陶冶洗理。你走后我就开始思念你,这种思念使我对人生有了依念。真谢谢你救了我的灵魂,不是你的到来今天的我已躺在九泉之下了。缘分安排了我们的相识,是命运安排了我们相爱。有了爱生命才充满了阳光,有了爱生活才充满期待。

    罗会记的身体没什么问题了,他没有报复我们,我去买了些礼品看望他,他对我们的言语依然很好。现在他再不敢在我的面前放肆了。想到这,我真该感谢你!这件事在我们这里还没被他人知道。你若回信也不要提此事了。

    你要我讲讲我们这里的风土人情,我不知从何讲起。我们每天上工要走很远的山路,一天多半时间用在走路上。我们这儿以水田为主,修水库后部分田得到引渠灌溉,还有部分田靠山上下雨。去年雨水足粮食大丰收。割的谷子在田里晒干打成捆再用背篓运到禾场打晒。我也背过百来斤的草头,只要手里拿个扶拄就不怕了,要休息把扶拄撑起背篓就可以站着休息。现在我们正在开山造田,有你在我的心中,就好像春天的阳光一样温暖着我悲凉的心身。

    希望你再来我家,我会用饱满的热情好好待你的。请替我问候你年老的妈妈,祝她老人家身体健康。也祝你劳动快乐!望我们以后经常通信。

    此致/

    革命敬礼

    张天珍

    1978年3月22

    胡来魁一口气看了几遍,他觉得张天珍的信写的很好,只是短了点。他连夜写回信,他象贫农张大爷讲革命故事一样平铺直叙。

    这些天生产队以挖沟  平田为主。不忙的季节上工基本上叫混工。天老爷发神经下雨大一阵小一阵停一阵,社员就一阵阵地高兴。队长说不上工,来魁骑上他的自行车冒着小雨去古井一队朋友家去玩。今天一队社员也放假休息。

    胡来魁的家解放时期在一队胡家台,据说来魁的父亲在一队有个青梅竹马的姑娘,那姑娘没出嫁在家招婿入赘,他们以后还继续做“青梅竹马”夜雨对床的事,不小心露了马脚,被来魁的妈抓住马尾巴,初级入社时他们家就搬到二队来。到了左家台也没让他妈省心,以后他妈又听说  他爸与接生婆有一腿,他妈一气之下把他爸两腿都挠伤了。他妈熬到彻底省心,是他爸得血吸虫病完全伸腿死了。从此他妈虽然省心,却不能省事,家里大小事要他妈一肩挑起。

    来魁一队的朋友姓胡,叫来朋,和来魁同姓同辈分。把他小名连起来,他们可算得上是“胡朋狗友”。胡来朋是文学青年,除上工以外就是扎在家里看书写作。他们从一年级一直同学到高中,虽然他们没有高尚的情谊,但他们是最好的朋友。

    胡来魁到了来朋家窗口嚷道,“来朋友了。”

    一个非常白胖的小伙子出门迎接来魁,他就是胡来朋。他们见了面总有说不完的话。来魁开始就把山里姑娘张天珍的信拿出来给来朋看。来朋看了后赞美那姑娘很不错。来魁把出门的经历全部讲给来朋听,来朋说这是很好的文学素材。他鼓励来魁拿起笔来从事文学创作。

    这天他在胡来朋家吃晚饭,回来时还带了一车文学书刊。他觉得自己命运曲折  感情丰富,有很多话无处表白,爱上了文学就能把这些情感用文字表达出来。他想,是啊,将来能在文学刊物上发表文章,自己也算出人头地,那时不是也有资格向左开琼求婚了吗。一时他只恨自己认识执着的来朋太早,认识狗日的文学太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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