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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5章 新年

    腊月二十九,回家的人还在路上走。朱章明想念开琼,他不怕丑骑车来到下雨家。他的目光一直在左家台搜索开琼的身影。他看到秀儿,要秀儿回家叫小姐到下雨家玩。单纯的秀儿回家没看到小姐,她来到萍儿家对开琼说:“小姐,原来的电工要你去小雨姐家去玩。”

    开琼听到,腊风吹红的嫩脸儿一阵发白。她向来魁家扫了一眼,来魁在家打扫堂灰。开琼对秀儿说:“你跟他说,我不去!”

    来魁一直偷偷地瞄着开琼,看开琼是不是真不去见朱章明。开琼那天真没去,来魁瞄得清楚。来魁想,如果开琼去了,他要说开琼一个鸡窝还没蹲热,又跑另一个鸡窝里。其实在开琼的婚姻选择里,她也是偏向来魁的。她也不想再受选择的折磨,她想在年里把这抉择定下来。她到萍儿家来玩,其实也是想与来魁近一点。

    大年三十上午,来魁出门去挖鳝鱼。三十晚上,来魁洗澡换上干净的衣服,他准备找开琼一伴玩。他走到山青的门口看到堂屋的大堆火,他进去搓手伸脚烤了一会儿火。山青换上新衣走出房,他们商量准备去开琼的家打牌玩。看了电灯亮光刚走出来,眼前黢黑得看不见一步。走了几步有一家大门半开着,有灯光撒出来他们才看见路。他们看到秀儿,来魁问秀儿,“你小姐呢?”。秀儿说小姐还在家洗衣服。他们来到开琼的家,开琼在堂屋火堆边洗衣服。开琼的伯伯在火边烤火,烟熏红眼。来魁很礼貌地说:“小爹在家烤火呀。年三十在过去是一个打牌的好日子,您没去找牌打?”

    开琼的伯伯很热情地说:“没有。你们来烤火。”

    山青对开琼说:“打牌去,三差一。”

    开琼说:“快了。”过年时在外面跑惯了的开琼,早想出门玩。

    来魁坐下来烤火,他对开琼说:“今天不能把衣服洗太干净的,还是要留一点过去一年尘土,明年穿起来就不会忘记过去的。我打扫堂上的灰尘都没把七八月的灰扫干净,留着以后慢慢回忆。”

    开琼认为这是来魁说的最漂亮的一句话,合时  合情。是啊,即将过去一年里尤其是七八月份与来魁情深意切,现在开始变淡。她知道来魁的话寓意就是要她还是和去年一样对来魁友好。

    等开琼晾好衣服出门,开琼说要到后面台上水颜草家去打牌。开琼走在前面,来魁与山青走在后。来魁忽然大声说:“三十晚上月亮大,前面的姑娘偷西瓜,被小双听到啦,被凰伢子告诉啦,被不开窍看到啦,后来被左开琼抓住啦,。”

    山青一笑说:“哪有一个人又瞎又聋哑,还是一个跛子的。”

    开琼笑着:“你巴不得我是那样吧?”

    来魁说:“你是那样我就娶你做老婆。这个时候用轮椅推你出来玩。”

    开琼说:“一个人到了那地步,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们到了水颜草的家,堂屋里大堆的火把水颜草的脸照应得像一片红叶。水颜草问来魁去不去下雨那里,来魁说要他们都去下雨家打牌。山青说下雨现在受伤是“一把手”了不能打牌,开琼还是同意到下雨家。

    这一年的三十晚上他们在下雨家打升级。下雨没打牌,陪他们玩。打输了照样是喝冷水,山青和水颜草喝了很多水。有一伴小丫头片子来看年画,山青还请两小姑娘替他喝了一碗刺骨的冷水。

    三十的年夜是没有晚的,玩到什么时候都不算晚。不知到了什么时候,有一个人说散桌,他们摸黑走中心路回来。山青喝多了出门要撒尿,来魁与开琼走前面。山青走来,他们都没有说话。山青到家,推门进屋。来魁想送开琼,跟在后面。

    来魁小声说:“毛衣小一点儿。”

    开琼说:“以后穿松就好了。”

    来魁又说:“这么时到我那里玩吧?”从来魁的语气里听出了非分之想。

    开琼说:“我怕。”

    来魁说:“怕什么?”

    开琼说:“不知道。”

    来魁说:“以前不想这事,从与你去江南回来就开始想了。要知道,你与天珍一直还是我婚姻很难地选择。与你没有去江南凤姐家以前我的婚姻是选择的你,回来以后对你与天珍之间有了选择。这种选择既艰难的,又痛苦的。我不结婚,我是不会放你手的!”

    开琼想把话移开,让来魁不想她,她问:“你与小姐玩过吗?”开琼知道说这种话,来魁就不敢对她再有非分之想了。

    来魁说:“没有。在梦里有,青春的红楼梦里。”

    开琼说:“我不信。”

    快到开琼的家,开琼不要他送。开琼对来魁说:“你还等两天就有了,天珍姐要来了。

    来魁回到家没想天珍  想开琼,这是他最渴望开琼的一次想念。一个人最值得爱的时候,是眼看着她渐渐离去的时候。

    这时的开琼迟迟不想推自己的家门,她想到来魁的房里去。大姑娘对婚姻的选择其实没有对身体的抉择艰难,这是因为姑娘的命运就跟这次抉择紧紧相关。她这次不与来魁私定终身,过年后天珍姐来了,自己的终身就由别人决定了。她想到自己在共大的名誉,最终她没能跨越姑娘的红线,她只能等着随时钟辞旧迎新。

    家家户户在天亮时燃放除夕的大鞭,强烈的鞭炮轰开初一的大门。小孩子穿上新衣,大人们结集拜走年。来魁与左开顺  一路相邀土豆准备在山青家打戳牌。

    立新来说凤伢子生了女儿。开琼家有客人,初一她没跑门串户地玩。初二,朱章明到下雨家来玩,开琼还是被他勾去见了一面。开琼怕来魁发现,没玩多会就回来。来魁与姐夫哥打戳牌手气不好,他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初三来魁在一队胡来朋家玩,夜晚他妈找去说山里姑娘来了。来魁赶回家,萍儿正陪天珍姐在烤火。来魁亲切地叫了一声“天珍姐。”天珍站起来说:“你回来。”

    坐下来烤火,来魁问天珍是怎么早一天来的。天珍说:“我初二就出了门,在宜昌旅社过夜。今天到你们公社就不早了,我一人走来的。走了一半的路,赶上一位老大娘,我们同路说话才知道她也是到古井二队的,于是我们结伴走来。没到你们家,天就黑下来了。”

    来魁说:“这老大娘是谁呀?”

    萍儿说:“是潘婆。”

    穿绿花袄子的天珍比去年热天穿白衬衣时的脸里白皙多了,火光印在她的脸上好像比开琼的脸皮还要红润,这是山里水土的滋润。天珍吃饭时,来魁去喊开琼来玩。开琼的妈听到不让开琼来,开琼左右为难。来魁对开琼说:“你今晚到我家来,我就选择与你结婚;你若不去,我就决定与天珍姐结婚。”

    开琼看着来魁没有灯光的脸,她没答话。

    夜里,开琼准备到来魁家,被她妈喊住:“你去哪?”

    开琼说:“我去萍儿家.。”

    妈说:“今天你哪里也别去!”

    开琼说:“什么事呀!这么早也睡不着,我去玩一会就回来。”

    开琼向西走了,妈没有制住,说:“小双,你听话呀!”

    开琼不高兴回答:“是的!”

    开琼来到萍儿家,萍儿到外面玩去了。她到来魁的门口,从门缝里看了看天珍的背影。她看堂屋里只有天珍与来魁两人说话,自己进去也是多余的。她一直在犹豫,最终她没有迈进来魁的屋。她这时已经意识到与来魁的恋爱即将弹尽粮绝了。恋爱不认真也不行,认真了也是一种折磨!

    来魁在家与天珍一边烤火一边说话,他们把去年的书信用烤火的语言回顾。来魁看开琼没有来,他对天珍的话向婚姻转移。有一只不清白的公鸡开始叫起来,那时候应该还没圆钟,那公鸡的生物钟可能出了故障。来魁看开琼还没来,这说明开琼在家选择了朱章明。来魁也决定选择天珍,结束婚姻选择中的痛苦,他想学那只不清白的公鸡提前行动!

    这夜来魁与天珍睡在一起,他把对开琼的渴望用到天珍姐的身上。上帝创造了自然界的男女,睡在一条被子里大龄男女自然会做出自然的事,上帝也自然会原谅他们。天珍虽然同意来魁的动作,可还是用手指死掐他的胳膊,第一次哪有不紧张害怕的。当天珍发现床单上的印迹时才清醒出了什么事,过河的卒儿再也回(悔)不转来了。第二天,天珍洗床单时开始只想洗印迹部分,后来干脆把整条床单都洗了。她没想到过年才换上的床单又要洗,这也是明显有问题的,来魁的妈最清楚。

    白天看到天珍,来魁赔礼地对她说:“昨晚对不起你,请你原谅。因为我一直在你与开琼之间选择,这种选择也是一种折磨。为了早结束这种折磨,我想选择死心塌地与你生活才与你身体接触的。我如果没有那种折磨,我会把与你第一次留给新婚之夜的。我跟昨晚那只鸡公一样先开口了,那只鸡公是在提醒我早走这一步。”

    天珍看了一下来魁,她用手搔了搔头,她没有说出话。

    开琼大胆地邀下雨一伴到来魁家吃早饭,她看到天珍正在晾床单,她还是姑娘家不懂得那些事。下雨看到来魁与山里姑娘跟小时候看不懂的皮影子戏一样无动于衷。可开琼看到来魁的山里姑娘象叮上蚂蝗不自在。她希望来魁早结婚,那样她就象牛娃脱离桊儿自由了。

    下雨的脖子上白纱布套着胳膊,她和开琼前后到了来魁的厨房门口。下雨先说:“大妈,我们来长住沙家浜的。”

    这话大人们都知道是来白吃饭的意思。来魁的妈说:“小双你们来了,瞧你说的,我们就是没好菜招待。”

    来魁高兴地对下雨说:“有我胡司令,你们还敢来长住沙家浜呀。”

    天珍以主人的身份用过年的套话要她们进屋坐。来魁一眼就看出开琼的左手大指用手绢包着,他忙关切地问:“你的手怎么啦?”

    开琼羞笑道:“昨晚我帮妈炒菜,不小心被热猪油烫伤了。”

    来魁抓住开琼的伤手看,开琼的两手指乌色,大指头尖有水泡。来魁心疼地说:“真是毛手,还痛吗?”

    开琼看天珍走来,她收回手,对天珍笑脸说:“天珍姐,稀客!”

    天珍说:“又来了就不算稀客了。”

    下雨说:“我们两个伤病员也又来了。”

    “来的都是客。”天珍怎么也用上了阿庆嫂的台词,自己都觉得好笑,初中时他们学过这段课文。

    吃饭时来魁拉来萍儿,小屋里多姑娘。来魁给开琼夹菜,天珍给下雨夹菜。来魁说这是照顾沙家浜的伤病员。

    萍儿  山青和下雨陪天珍打牌。胡来朋来了,来魁让位。今天开琼要到共大,她玩了一会要走,来魁送出来要开琼这两天不要干活,等手早点康复。到厨房墙角,来魁对开琼小声说:“我昨晚与天珍过夜了,你看她洗的传单就应该明白。这也说明我对你也彻底放手了,虽然伤了你的手,可你今后可以自由。好好看准一个男人,好好了解他,我希望你有很好的把握。我们在生活里不能结婚了,我们只能在小说里做夫妻了。”来魁在昨晚想了很多要对开琼说的话,这时没有说完,有些话忘记了,一时紧张想不起来。

    开琼没说话,也没停步。自己的想法,在别人先行动了,她好像心里吃不消!自己与来魁有好多次机会,不是来魁装正经,就是她装纯净,这下山里姑娘还是走她前面了!自己手边这么好一个男人最后还是成了别人的,开琼失魂落魄地高一脚低一脚走回家。她的反应使她都不相信自己现在的性格是如此矛盾,这好像不是她的本性。

    开琼在收拾行李准备到共大报到,她收起来魁送她的雨衣和长筒胶鞋时伤心地落泪。妈看出来问她怎么啦,她说:“又要离开家,心里有些舍不得。”

    妈笑道:“你明儿还不出嫁了?”

    开琼骑自行车经过来魁的家门口,脚停止踏车,让自行车惯行。她朝屋里瞟了一眼,看到天珍与萍儿他们在抓牌。过了来魁的屋,她的脚又开始踏动自行车。这时她还想来魁出来与她说几句安慰的话,可再没看到来魁的影子。

    初六,队里开门红响起上工铃声。来魁没上工,他听说天珍肚子有点痛。下午,天珍说肚子痛得厉害。来魁驮天珍去医务室,老医生见过这种病,说是阑尾炎要输液治疗。天珍睡在病床上输液,她对来魁说:“看来,这次我也要长住沙家浜了。”来魁笑着说:“有我胡司令亲自来好好照顾你。”

    初八,开琼回来。来魁早晨听萍儿说今天要到凤姐那里喝喜酒。来魁准备了二十块钱,找机会给开琼带去。来了一辆微型货车,开琼的左家亲房都上了车。来魁把开琼喊到厨房门口,拿出钱说:“帮我把这点意思给你小姐,就说是我给她买补品吃的,不用记在人情账上。”开琼接过钱,说:“你就跟我们一伴去。”来魁说:“我怕她又把我赶出来。”开琼笑着走开。

    在凤伢子的房里,开琼坐在床上抱着襁褓里小孩。她等机会把来魁的钱给小姐。吃中饭后,客人打牌去了,房里只有小孩子们,开琼把钱给小姐说:“这是来魁给你买吃的。”

    凤伢子接过钱,说:“幺狗子没说要来呀?反正立新又不在家。”

    开琼说:“他山里的媳妇在他家!”

    凤伢子说:“他山里的媳妇来啦?”

    开琼说:“山里姑娘初三来的,玩了这么长时间都没说要走。他们可能要恋爱结婚了。”

    凤伢子说:“你没听说他们结婚的话呀?”

    开琼说:“有希望结婚。下雨还想跟来魁,现在都收网了。”

    听到来魁快要结婚,凤伢子的心里像破了老坛子辣酱五味杂陈。记得小时候过年他们在萍儿家里玩,幺狗子对萍儿的妈说过:“没有比凤伢子好看的媳妇子,我是不会要的;要是象凤伢子一样好看,我就要!”那一句少年的话好像又响在凤伢子的耳边。凤伢子问开琼:“山里姑娘长得怎样?”

    开琼说:“比陈三秀大姐好看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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