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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3章 年关

    天珍理解来魁的心思,这夜她主动地温柔。这天是开琼蜜月的开始,也是天珍与来魁蜜月的结束。她对来魁说:“今天看开琼出嫁好热闹,我这一辈子不想了。”年轻的来魁没能安慰天珍,但他能理解这话里的悲伤。

    来魁说:“她结婚我们就好过了。”

    天珍说:“她们的漂亮也许会成为我的悲剧。”

    来魁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天珍用伤感的语气说:“我没有开琼漂亮,如果我对你不好,你就会想开琼的。”

    来魁说:“你还算漂亮的,只是没开琼白净。你放心我会爱你一辈子的,哪怕与你有吵有闹,我永远都是爱你的。她这次出嫁,我与她话都没说一句。她恨我,我也恨她,这种恨时间长了就反目成仇恨了。”

    天珍说:“你们的仇恨与我是有关系的。”

    来魁宽慰天珍说:“我们的仇恨主要来自朱章明。老子把这么好的姑娘让给他,他不该叫他小弟打我。”

    开琼与朱章明结婚第三天回到共大,有年轻人要吃他们的喜糖。他们最先给糖老队长吃。老队长这次没能到他们家喝喜酒,两家都带去人情钱。

    血防医院的院长与女主任又来到共大,他们要开琼回医院工作,并答应安排好一日三餐的生活,开琼怕别人说好马不吃回头草,她说:“我还是就在共大劳动吧。我十分感激你们下来找我,今后不会有人怀疑我的被开除的。你们这样下来要比我在你们那里工作还有荣耀,我知足了。”

    老院长说:“你要是我的姑娘,我要敲你几下的。你把那么好的工作放弃,好多姑娘想去我们还不要。”

    老队长说:“这丫头以后要后悔的。”

    开琼说:“我主要是把话说出口了,不好意思收回来。我不是贪图享乐的人,有时候劳动也是一种享受。在哪里积极干工作都一样有快乐。我刚结婚,与朱章明分开也不好。谢谢你们,我永远记着你们对我的好意。”开琼不想回医院,她主要是怕再影响李财与他未婚妻的关系。

    老院长对女主任说:“开琼实在不想回去,你跟她把工资算到这个月底。”

    刘队长把最好的一间房子安排朱章明与开琼同住,开琼不好意思,她不同意对她的特殊照顾。刘队长告诉她这是专门为年轻夫妻安排的家庭房间,赵师傅与妻子开始结婚后也是住这样的房子。

    天上有布谷鸟叫,天珍说她的家乡到这时节也能听到。萍儿的小弟从学校带回一封信给来魁。来魁看信来至宜昌,他把信交给天珍。天珍看到小弟的来信,她回房看完信眼泪刷脸地流不止。这是她最亲的人对她说的话,字字句句是那样的亲切。小弟告诉她,她妈一时还难原谅她。小弟幼稚的话很是感人:“我不能读大学,我就准备回家发家致富。等有钱了,我就来看姐,我要把姐接回来,为姐做新屋……”天珍很想家,看到家中亲人的书信,她觉得小弟就在眼前。她想等自己的孩子生下来,到那时也许对家又是一种新概念。

    放牛看唱本,日子过得快。真到快要分娩,天珍有些害怕。她不是怕死,因为来魁到长江挑堤去了,她临时临月身边没有来魁心里还是发虚。好在有陈大姐和婆婆在生育方面有老经验,时时关心她。她到大队买来几张粗纸,准备在自己的床上生产。婆婆早把小孩的衣服和尿布准备好。来魁的三姐二姐把小孩用过的还很新的衣服和絮片子也带回来。天珍与队里的妇女们用锄头除油菜草,忽然她说肚子痛得厉害。老接生婆过来看看说要动胎了,于是陈大姐和萍儿的妈把天珍搀回家。下午天珍的肚子不怎么痛,她扛锄头又去上工。婆婆拉着她,不让媳妇去上工。天珍说:“没生孩子,耽误半天的工分划不来。”妇女主任说她到了这样子还在挣工分,有的妇女说天珍把工分看得也象肚子里的孩子一样重要。

    晚饭过后,有妇女说天珍是生头胎,兴许她的孩子是明天的生辰八字。陈大姐从来魁家里出来大声说:“天珍生了,生了一个姑娘,一个小山里姑娘!”

    接生婆倒提着小婴儿,说:“这人呀真没意思,好像是昨天我接幺狗子出生的,今天又接幺狗子的伢子。时光哇哇地太快,我们怎么不该老死!”

    天珍一直很清醒,她在最痛苦时想到自己上吊的那个时刻不怕疼痛了。听到小孩的啼哭,她欣慰地笑了。从接生婆的话中,她知道自己生的个姑娘。她想此时此刻来魁不知在干什么。

    来魁的妈一向对接生婆不热乎,今天她没想老一辈的事,她给接生婆和陈三秀煮了热气腾腾的滚溜鸡蛋,希望老接生婆吃了早滚蛋。陈三秀想学接生,老接生婆正准备把这不赚钱还担风险的手艺教给陈三秀。来魁的妈忙找来剪刀放在媳妇的床上,据说这是吓唬梦婆婆的。看媳妇能坐立,婆婆用梳子给天珍梳头。

    来魁在江堤上听到跑运输的机师傅说,“幺狗子做大人了,你得了个千金小姐。”来魁高兴地去买烟,准备给大家抽。他走在路上哭了。他在心里对天珍说:“天珍姐,我对不起你,在你最需要看到我时,我没在你的身边。”他出门上堤时,天珍挺着大肚子来送他,土豆对天珍开玩笑地说:“天珍,你把小孩多怀几天,等胡老幺上堤回来才能生产呀!”天珍当时也笑着回答:“我没你的媳妇有本事,知道你们要上堤,提前把孩子生出来了。”分别的时刻好像就在刚才,转眼他已做了爸爸。来魁真想飞回去看看自己的小女儿。

    两天后来魁随跑运输的手扶拖拉机回到家。乡亲们看到来魁都祝贺他,初为人父的来魁有些不好意思说客气,他只能用笑回答。他进自己的房,用最亲切的语气叫天珍。天珍高兴地坐起来说:“你回来了!来看你的宝贝!”

    来魁到床面前弯腰看没睁眼的小孩子,他用手摸了一下小孩的小脸,然后用手抚摸天珍说:“辛苦你了。我天天都在想念你们母女,我想给小孩就叫念念。”

    天珍欣慰地说:“我也想念你,想念家乡,也是两个念,就叫她念念。”

    来魁坐在床上问:“我回来准备给小孩办喜酒的,把这消息告不告诉你的娘家呢?”

    天珍说:“不用告诉娘家,等小孩满月后,我来给家里写信。”

    来魁说:“我怕喜酒那天有客人问你的娘家人。”

    天珍有些伤感地说:“我是怎么来你家,人们都知道了,不会有人问这话的。别人如果问起,我们就说没告诉娘家人。”

    来魁说:“我就是怕丈母娘以后责怪我。”

    天珍说:“我妈还在生我的气,加上他们手中又没钱,还是以后告诉他们吧。”

    来魁的小孩出生第九天办喜酒,上堤的人没能赶上。孩子快满月,上堤的人才回家。

    开琼挺着大肚子从共大回四队婆家准备生产,她听别人说胡来魁做了大人。在农村年轻人结婚都不算是大人,生了孩子才算做了大人。她问别人胡来魁的小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没人肯定回答。她想回娘家,婆婆说临时临月是不能回娘家的。果然晚上她的肚子开始痛,朱章明去大队叫来女医生。一家人折腾了一夜,第二天卯时,朱章明终于听到小孩的哭声。年轻人开始做大人,总要受一些老大人的趣笑。朱章明的妈妈喜欢女孩,果真生了一个女孩!

    凤伢子是一个人回来的,娘家人知道了她的姑娘是个聋哑孩子。来魁对凤伢子的同情油然而生。凤伢子来到萍儿家,就是想约来魁说话。冬天的月亮特别明亮,这适合天珍坐月子,也适合来魁与凤伢子幽会。他们来到那根柳树下,来魁怕别人看到,他们来到禾场上的草垛边。由于手冷,他们只有拐弯抹角地给对方示爱。完事后凤伢子说:“我担心孩子有近亲问题,结果真有了问题。这怪你,没与我怀个孩子带过去。我以后第二胎就指望你了。明天晚上你还要来!”

    来魁说:“月亮太明,我有些怕。”

    凤伢子说:“小时候跟你偷公家猪菜,也是这么大的月亮,你怎么就不怕呢。”

    来魁说:“现在你有家,我也有家,一旦发现一切都完了。”

    凤伢子说:“我不怕,发现了我们就结婚。”

    来魁说:“你想的太简单!”

    来魁回到家,他怕看到天珍的眼睛。天珍问他去哪里,他说:“我到萍儿家玩了一会。听他们讲,开琼也生了个女儿。”

    天珍说:“你现在还惦记开琼呀!”

    来魁说:“割谷时期,开琼一人回来,我在斗渠里捞鱼,只有我和她,她也没与我说话,我也没对她讲话。我们早反目了,我还惦记她什么。”

    天珍说:“你总认为开琼很正经的,她怎么没结婚十个月就生了孩子的,原来她也是一个浪荡女!”

    来魁说:“你这话里有话,好像我与她也不正经的。也有孩子不到十个月就生产的,你是提前怀孕,她也肯定是提前怀的孕。”

    天珍忙说:“我没别的意思呀。”

    想到凤伢子说过她一旦生的孩子有问题,她要回来找来魁,这使来魁第二天夜里有些怕到柳树下。天珍在坐月子,是不会找他的,他在路上犹豫不决。梦想一旦实现,这个梦就不想了。凤伢子先到了柳树下,好久看来魁走来,她埋怨来魁象阴死的黑鱼。

    来魁看到萍儿家准备到开琼那里喝喜酒,他这才相信开琼是真的做妈妈了。一向在他心中正直高尚的左开琼还真是未婚先孕,这是来魁更加对左开琼的轻视。以前还想看看开琼的影子,现在他一点也不想看到开琼了!看凤伢子她们一路去四队,不一会儿从四队传来鞭炮的响声,他更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凤伢子和娘家人来到开琼的房里,开琼象回到家一样高兴。凤伢子抱起襁褓里的小孩子问:“叫什么名呀?”

    开琼说:“现在流行就一个字的,我跟她取名叫‘梅梅’。这几年运气不好,处处倒霉,就叫她梅梅吧。”

    凤伢子说:“你比我的运气还是好多了,我生了一个姑娘还是一个聋子呢。我们带腊香到三医检查,医生确定地说,这孩子是近亲结婚引起的先天残疾。我真后悔,当初真不该听伯伯的话。”

    凤伢子嫂子说:“只怪你们这一代人流行老表结婚。我娘屋隔壁的一家两兄妹老表调换亲,结果两个孩子都有问题,一个是痴呆,一个是傻子。”

    开琼说:“小姐,腊香真是那样吗?没有治好的希望吗?”

    凤伢子大大咧咧地说:“还怎么治呀,没办法想了!只哑都好,还是聋子,一个孩子两个残疾。一辈子想不到她叫我一声妈了。”凤伢子不知道聋哑是一种病。

    开琼伤感地说:“这不是你的错,这是父母的错,这是愚昧的错,这是那个年代的错!”

    凤伢子懊恼的样子说:“当初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我只知道,女儿就该听父母大人的话。”

    开琼说:“你这次怎么没把腊香带来玩的?”

    凤伢子说:“这么冷,我没带她。下月还要准备跟她过一周岁的生。”

    开琼说:“定日子没有?”

    凤伢子说:“没定日子,大概在你满月以后。”

    嫂子说:“这一发真怪,全是生的女孩,土豆刚生了一个姑娘,幺狗子又生的是姑娘,小双又是个姑娘。你们这里不怎么重男轻女,这一点还蛮好。我生了姑娘,你妈对我还是一样好。”

    听到有关来魁的话,开琼与凤伢子无言。萍儿说了一句:“都生姑娘,以后上江堤都是姑娘们上阵了!”

    古井二队老实巴交的手扶拖拉机把队里主要劳力从江堤上驮回来,这也意味着一年一度最辛苦的劳动结束,随后人们的口中可以有过年的话题了。腊尽春归,开琼满月回娘家玩,到了水颜草的婚期。这个土里土气的农村姑娘找了一个长头发的洋气小伙子,一家人随之喜气洋洋。水颜草的男朋友是来魁的同学,开琼也认识。水颜草出嫁那天开琼到她家来玩,在水颜草家来魁与开琼几次擦肩而过都没说话。他们好像已经习惯不说话了。人们没注意他俩,只有他俩象曾经恩爱的夫妻脱离以后相见的感觉。下雨对他们说了半句玩笑话,开琼忙用脚踩了下雨,下雨也就再没说他们的笑话。这一年对大多数人来说没什么区别,而对开琼和来魁来说,这是特别的一年,一生的路在这一年定型。天空中飞过下雪时才能听到的一种鸟叫,坐在家烤火的老人们知道天上有雪要下了。

    天珍的小弟叫张天明,成了社会青年看起来还是一个很帅气的小伙子。他高考落榜后,没去复读,回乡参加生产队的劳动,整天想着怎么充分利用山里的资源发家致富。他想到最多的把屋后的荒山栽上核桃树。没有树苗,他在研究怎么用果桃培育出苗。后来他才知道自己的想法得不到干部的支持是行不通的。他几次找书记讲明自己宏大的理想,书记看他有抱负精神,答应帮他把后山整理栽上核桃树苗。他有时间就跑后山碎石,然后把碎石填到洼地。休息时,他又把姐姐的信拿出来看:

    小弟,你好。知道你不读书,我很难过。我不离家出走,你也许还要读书的。姐对不起你。现在你与妈都还好吗?慧芳姐与罗叶梅结婚没有?我很想你们也想她们。

    告诉你好休息:你有侄女了。12月3号晚八点钟我的小姑娘顺利降生。因为我太想家,给她取名叫念念。现在快要满月,她一天比一天有劲。看来今年过年我不能回来,明年过年我们要回来的,那时不管妈是否接受我们。我给妈写了一段话,请给妈看:

    妈,今天我也做妈了才知道这个称呼的意义。您从小把我拉扯大是不容易的,我辜负了您。我到胡来魁的身边也是身不由己,请您能原谅。我们一直生活得很温暖  融洽。我难过的是想到您  想到家。无论我走到哪里,你们才是我的亲人我的家。我没商量您,偷偷离您而去,这是女儿的过错。以后只要您需要我还是回到您的身边,我会好好照顾您的。我一定在这辈子报答您的养育之恩!

    小弟,我多想回来看你们,看熟悉的大山,乞求你们的原谅。每逢佳节倍思亲,马上就要过春节,那将是我最挂念你们的日子。

    张天珍

    80年元月20日

    (作者把这封信缩写过,意思没变,原信长一些)。

    这时候天珍收到了慧芳的来信,慧芳告诉天珍:老罗结婚了,慧芳年前要出嫁。慧芳没有告诉天珍具体的日期,说**芳不想收取天珍的人情钱。慧芳的信不长,天珍看到是那么的亲切。信的开头问候和结尾的祝愿看了是那么的温暖,就像慧芳在身旁拉着她的手说的话。慧芳的意思是要天珍方便时就回家,慧芳想帮助斡旋化解天珍与母亲的矛盾。没过两天,天珍又收到小弟来信,与慧芳的来信一样写着胡来魁收。小弟告诉她  老罗结婚是这在一个月以前,慧芳元旦要出嫁。看到家乡的来信,这时候的天珍才感到自己离家是远了一点。如果是在家乡结婚,她怎么都要去参加慧芳的婚礼。她可能也要参加老罗的婚礼,老罗对她家的恩情还是有的。现在看来只能信告小弟替她去还慧芳人情了。

    腊月二十九,久违的大雪铺天盖地飞落大地。开琼想看雪,婆婆不让她出门。一家人为小孩子洗尿布  烤尿布。堂中的树蔸儿火也是为小孩子燃起,朱章明到外面捏几把雪用罐子煮热水。开琼在烤火,她时不时张望门外看下雪。一双木屐就在大门口,她真想穿上木屐到雪地里走一圈,寻找青少年的朋友。洁白轻柔的雪花是开琼打小长大从未红过脸的好朋友。明亮的雪光照进堂屋里开琼的脸上,刚开始坐月子的开琼脸里比做姑娘还红润。

    为了小孩子烤尿布来魁的家一天到晚要生起一堆大火,家里晾衣服的绳子上全是小儿的尿布,各种颜色象很多国家开会的旗帜。天珍这天也象抱鸡母下了窝,她婆婆忙要她烤火。她下床主要是想看门外的下雪,漫天的飞雪使她想到远在兴山的娘家。

    说来也怪,来魁内心虽然恨开琼,可在年三十还是想开琼。他曾幻想与开琼结婚今天下雪团年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以前想凤伢子,如今凤伢子回来每次主动要他,现在他不怎么想凤伢子。他恨开琼是因为爱开琼,爱与恨原来这么奇妙古怪!他怕见到开琼好像又盼望与她冤家路窄尴尬地碰个正着。他知道对左开琼的爱与恨还需要一段时间的洗刷才能消失。爱一个人不可怕,恨一个人也不可怕,怕就怕爱和恨是同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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