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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小雪生

    棉花在炕上扳手指,搁娘家都待了7天,心里惦记俊平,有点想回家了。晚间,棉花娘坐在炕边做针线活。

    “娘,我想回家了,这都出来7天了,也不知道俊平咋样了,他和爹吃得周全不。”棉花围着娘身边坐着。

    “你呀,嫁出姑娘忘记娘,这才过了几天,你就想家了。”棉花娘笑着用手指推了下棉花脑袋。

    “娘,,看您说得,我再嫁出去,这不还是你老姑娘,又没变成婆家的老姑娘。这俊平一走得有20来天了,也不知回来没,爹一个人在家,我这做儿媳的也不放心,爹最近腿又不便,你说要万一有个啥事,俊平回来得抱怨我,即便俊平不说,我自个心里也不好受啊!”

    “行啦,这老姑娘,就你公公重要,你爹娘就不重要了?你回家我没意见,只要你爹不拦你就成。”棉花娘笑着说。

    “爹那边不是还有娘的嘛!”

    棉花爹知道闺女要回去,心里舍不得。可他也知道,这姑娘出嫁了,就再不是他一个人的姑娘,还是人家儿媳妇,他也不能让人说出闲话来。

    这天饭后,棉花爹请马三赶车送棉花。马三受过俊平恩惠,当然义不容辞,更何况棉花爹还塞给他两盒烟卷。马三假意推辞几次,便收了下来。和爹娘道别的时候,爹光是摆弄烟袋,娘在一边偷偷抹泪。

    “爹,娘,我走了哈,你们保重身体。来年开春,我让俊平来接你们过去住。”棉花挥手说道。

    棉花爹抱来干草,给她身底下铺个厚实。马三赶着车,爹娘站在村口目送棉花离开。棉花双目注视着逐渐远离的爹娘,直到爹娘身影越来越模糊,最后什么也看不见的时候,棉花还泪眼婆娑望着村口。

    周天明最近有点心烦,其原因有三个:一是,刚上小学的儿子小宝特别淘气,隔三差五被带家长,不是砸了教室的玻璃,就是抓花同学的脸;二是,媳妇和娘之间,婆媳关系变得更糟糕,城里媳妇容不下乡下婆婆到也不是什么奇事,可怜了娘,常常肚子流泪;三是,单位领导最近常给他小鞋穿,他也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他。这三件事情,任何一件都让他头大,何况是三件事情加在一起。说得一点不假: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啊!

    这天早上上班时,门卫老孙给了他一封信。他看是爹寄来的信,便把信件放公事包里,赶紧去办公室先处理手中工作,以免被领导抓住小辫子。

    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回娘家的回娘家,家里子剩下天明娘一个人。天明娘坐在自己小房间内,抹着眼泪。最近儿媳妇对她态度越来越过分。什么小宝没带好啊,什么碗筷洗不干净啊,什么家里钱物少了啊等等。这样鸡毛蒜皮事情,儿媳妇越扯越多,越扯越长,越扯越起劲。她越说,天明娘越寒心,可她又能做什么呢?为了儿子,为了他小家,做娘的只能忍耐。

    几次梦里,天明娘都回了老家。故乡的山水,故乡的人和事,故乡的黑土地,这一切都让她十分挂念。

    周天明午饭时间,打开信件。这会清闲点,有时间详细的看信。他看到爹提到前门一个叫北美洋行的地方,还说到找一个叫约翰逊的人,要什么龙舌兰。他都没听爹说起过这档子事情,更别说怎么去找约翰逊这个人,他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怎么去找?算了,还是等休息时间再去找,周天明心想。

    下班后,天色还不算迟,周天明不想早回家,看到他媳妇那张臭脸。于是,他去了前门。今天天气较冷,前门这边没多少人在闲逛。周天明顺着铺子一溜打听,不一会就打听到北美商行的具体方位。

    周天明在一间四合院面前停下了脚步,他四处张望,左门斜上角,发现一块约三十工分见方的木牌,上面刻着:北美商行。中文下面还有一溜行英文。

    周天明进来没看到人,便喊道:“有人吗?有人在吗?”

    一会,东屋传来一个女人声音,一口蹩脚的京味普通话:“谁呀?是谁呀?进来说话。”周天明进东屋,看到一金发碧眼的白人女子坐在柜台里。白人女子看到有人进来,微笑问道:“您要点什么?”周天明看到屋内和货架上放满了从国外进口过来的物品,大到家具小到首饰,品种还是很多的。

    “我不买东西,我找人。”

    白人女子问道:“您找谁?”

    “我找约翰逊,他在吗?”

    “您找他啥事儿?”

    “有位故人托我给他捎几句话。”

    “噢,他不在,下乡去了,过两天,烦您再来趟。”

    “有具体时间吗?我工作也挺忙的。”天明问道,他可不想再白跑一趟。

    白人女人抬头看表,说道:“周日吧,您周六来,他一会在。”

    周天明到家时候,已经黑了天。进门没看到小宝,到是听到媳妇又在“巴拉巴拉”数落娘。他猛得咳嗽几声,媳妇听到他回来声音,迎面而来。

    “小宝呐?”天明问道。

    “天冷姥姥没让小宝回来,就留着姥姥家住了。”说完,她猛灌了几口茶水,想必一阵“巴拉巴拉”使她口干舌燥。

    晚饭后,媳妇让天明陪她出去遛弯,他借口头疼没去。媳妇一尥蹶子,一脸不高兴走了。

    “娘......”天明倚在厨房门框上,心疼的喊道。

    “没,没啥,只要你们过得好,娘不委屈。”天明娘偷偷抹了下眼泪。

    天明看在眼里一阵心酸。他站在门口一阵沉默。

    “儿啊,这会你有空,娘正好和你商量点事情,这些天夜里总是梦见你爹,孤苦伶仃的看着我,眼神里充满期待。娘想啊,八成你爹身体有不爽了,这天寒地冻的,别再出啥个问题。你这边,小宝现在也大了,再说他姥姥带着,我也放心。儿啊!你看,娘能不能回去看看你爹?”

    “娘......”天明靠在娘肩膀上哭了起来。

    天明娘爱伶的看着他,说道:“傻儿子,这么大了还哭鼻子。再说了,等你空了,也可以带媳妇小宝回家走走。”

    天明抹掉眼泪,说道:“娘,你甭急,爹来信了,托我捎个东西,你等两天,要东西弄到就一道带回去,要没有,再走也不迟。”

    娘点头说道:“嗯,娘也没啥着急的事儿,等你忙妥当了娘再走。”

    乔娜听说天明娘要回老家后,又变成孝心媳妇模样。天明看着乔娜这逐渐陌生的脸,心里厌恶至极。

    周日,天明起了个大早。公休日,他怕人多,北美商行没时间接待他。

    周天明来到北美商行,在院井里看到一老外在漱口。他上前问道:“您早,麻烦请问下,约翰逊回来了吗?”

    漱口老外抬头看看天明,说道:“您就是两天前找来的那位先生?”

    “是的,看来您就是约翰逊老板了?”

    “老板谈不上,混口饭吃。”约翰逊放下漱口杯,笑了笑说道。

    约翰逊把周天明迎进屋子。约翰逊中文要比白人女子中文麻溜多了。看样他在中国待了不短时间。

    “棉花姐,你可别哭了,要不俊平哥看到你红着眼睛,还以为你在娘家受欺负呐。”

    “嗯,我只是有点舍不得爹娘,你别管我,快走吧!”棉花抹掉眼泪。

    “舍不得啥呀,又不是相隔千山万水的,想回来一抬脚就到了。”马山说道。他“驾”的一声,手中鞭子落在骡子屁股上,骡子疼痛,奋力向前方奔去。道上的雪,被车辙压在“咯吱咯吱”直响,棉花依偎在车板内,一会担心俊平一会想着爹娘。

    临近中午,他们路过一片荒地。荒地里,堆满大小各异的土包。庄稼人知道这是坟地,行路赶车的,都会避而远之。偏偏不凑巧,马三今天闹起肚子,这会实在忍不住了。他停下车,一溜小跑往僻静地方跑去。刚蹲下身子,他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哇......”像个叫春的猫儿。声音不大,但听得真切。

    马三被吓到了,嘴里连忙念叨:“大仙莫怪莫怪,弟子实在忍不住了,多多体谅,多多体谅,回头我给你多送元宝。”

    声音不见了,马三松了口气,赶紧拉完提着棉裤离开。

    “哇,哇......”声音再次响起,马三手脚不顾撒腿就跑。

    “咋啦?”棉花看到马三慌慌张张跑过来。

    “坟头那边有鬼。”

    “大白天的,哪来的鬼?”

    “真的,棉花姐,我听得真切的,就在我拉屎地方。”

    “瞎咧咧,就算有鬼,白天也不能够出来啊!”棉花笑着说道。

    “你听,姐,你听,又来了......”马山竖起耳朵指着拉屎方向。

    这不孩子哭声吗?棉花心想。她想要孩子想魔怔了,听啥都像孩子。

    “姐,听到没?”

    “听到了,我看像孩子声音,我去瞅瞅。”

    棉花跳下车向声音方向走去。自从,那年被俊平从水库救起,她就觉得这世间没什么可怕的,大不了就是一死罢了。马三既怕又担心棉花,不情愿的跟着她后面。

    棉花顺着声音,来到一个坟包后面,一个皮袄包袱映入眼帘。她蹲身打开包袱,里面露出一张小脸。只不过这幼小的脸庞“唰白唰白”,棉花连忙把包袱抱进怀里。

    “姐,你这......不会是小鬼吧?”马三哆哆嗦嗦的问道。

    “小你个头鬼,这大白天的哪来的小鬼,这是孩子。”棉花笑骂道。她抬眼看看四周,一个人影也没,远处西北角隐约有几户人家,八成是猎户。

    “姐,这孩子怎么办?”马三定神问道。

    “这孩子怕是被父母抛弃了,要不这大冷天的谁能把孩子搁在这荒地里。先回吧,这大冷天的,别给孩子冻着了。”棉花裹紧皮袄,大步向道边走去。

    临近三角村时候,马三停下车说道:“棉花姐,我就送你到这了。”

    棉花抱着孩子说:“这都到村了,不去家里喝口热水?”

    马三笑嘻嘻说道:“不了不了,下次一定去,今个要赶回家,老舅说要带我看媳妇去。”

    棉花“噢”的一声,笑着说道:“这事可耽误不得,那姐不敢留你,赶明时间宽裕了,带你新媳妇来姐家串门哈。”

    马三说:“一定一定,到时候少不了来打搅你和姐夫。”说着,他赶车掉头走了。

    周天明从北美商行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小瓶液体。为这瓶液体,他花了快一个月的工资。这花费有点多,但他不心疼,媳妇家不缺他这点工资花销。

    天明娘看到天明手里拿个小瓶子,进门就交到她手里。

    “娘,给,你收好,你是爹要的。”

    天明娘面露难得的喜色,问道:“那明天我可以回家了吧?”

    “后天吧,明天我给你去买火车票,要不我请几天假送你回去?”天明有点不放心娘一个人走。

    “傻孩子,有啥担心的,你要工作,还有小宝要照看,这条道娘又不是没走过,你安心工作,不要担心娘。”天明娘笑着说道。

    天明想想,家里、工作一堆事,确实也走不开,于是说道:“那好吧  ,娘,到家后你让爹给我来信报平安哈。”

    周二,天麻麻亮,天明娘就起身收拾行李包袱。接着又把屋里屋外清扫一遍。等周天明起床的时候,娘已经做好了早饭。

    “娘,这么早起来干嘛?火车11点多呢。”天明迷糊着说道。

    天明娘笑笑,没回答。又有谁知道她此刻是归心似箭啊!

    早饭后,小宝舍不得奶奶走,囔着不去上学,要我奶奶一道回去。天明娘好赖说道才把小宝哄去上学。九点一过,天明娘催促天明去火车站。出门时,乔娜还没起床。天明背着个大包袱,天明娘拿着个小包袱,里面有些火车上的吃食。

    火车站候车的人真不少。南来北往口音,把偌大的候车厅挤得满满当当。发车时间一到,人群潮水样涌向站台。周天明背着大包袱在人群中,挤得满头大汗。他顾不上揩汗,向身后娘喊道:“娘,你跟紧我哈,别被挤到。”

    火车要开了,天明还舍不得离开站台,他用力向娘挥手。天明娘也挥着手,她看到儿子眼里泛着泪光,天明也看到娘背着他抹把眼泪。

    棉花一手撩开门帘一手抱着孩子进屋,看到炕上俊平和爹围着一个陌生的姑娘说些什么。俊平转头看到棉花进了屋,有点惊讶,连忙下炕来接棉花手中包袱。他发现棉花怀里抱着的不是包袱,而是一个裹得严实的婴儿。

    “孩子?谁家的?”

    李老爹和红英也凑过来,一脸迷惑看着棉花。

    棉花呵呵一笑,把前后事由说了一遍。李老爹听完笑着说道:“真是天降麟儿啊!”

    棉花看到爹乐呵,趁热说道:“爹,要不你给孩子起个名吧?”

    李老爹仰头想了下,说道:“孩子在雪地里捡到的,就叫小雪生吧。”

    红英听了说道:“青叔,这名字好,应时应景,好名字哩!”

    俊平和棉花纷纷点头。棉花望着怀里婴儿细声说道:“孩子听到了吗,爷爷给你起了名字,叫‘雪生’,好听吧?你要吃饱饱要快快长大哦!”

    俊平望着棉花痴迷样子,想起这些年来求子无果的事情,不由得眼一红,落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