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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习文练武

    盛夏的午后,李灏家后院传出阵阵金属撞击的沉闷声响,院中老榆树下,但见青光闪烁间李灏的身影若隐若现,恰如杳之若日,偏如游龙;追形逐影,光若仿佛;呼吸往来,不及法禁;纵横逆顺,直复不闻。天地为之喑哑,时空因之紊乱,骤然间只见光团之中李灏的身影稍纵即逝,手中一条银枪正吐着点点寒芒,从不同角度,用不同方式,不断刺向捆绑在大树上面的一面铁盘,银枪的每次刺击,都令铁盘迸射出无数火星。铁盘长宽各一尺,呈四方形,足有五厘厚,乃是使用坚硬的镔铁打造。铁盘表面早已被银枪刺击的坑洼不平,斑驳不堪,只依稀可辨上面用颜料画出的,面积不一的三个同心圆,圆心处被枪尖扎凹进一个足有桃核大小的圆坑。

    在院子另一侧的树荫下,一位银发老者正半躺在一张安乐椅上,微眯着双眼,用慵懒目光看着李灏一遍遍卖力的练习。当李灏又使完一套枪法后,老者这才缓缓起身,用洪亮的声音说道:“力度、准度、速度都勉强够了,但靶子是死的,人是活的。打明儿起,开始练习悬靶。”听到老者威严的声音,李灏略微平复了下急促的呼吸,擦拭了下满脸的汗珠,笔直站立着,面向老者抱拳行礼道:“是,叔公。”

    老者说完,依旧慵懒的躺回安乐椅上,打着哈欠说道:“休息一炷香,再去练练弓”。李灏应了一声诺后,便原地坐下,端起地上的瓷碗,缓缓喝完碗里盛着的小半碗水后,又从旁边的瓦罐里,倒出小半碗热水晾在一旁。

    这李灏自从十二岁起,就每天跟着叔公习文练武,这四年来除了除夕、大年初一、元宵、清明四天外,几乎是风雨无阻。每天,李灏会在卯时(五点至七点)起床,负重三十斤,从家里跑向三里外的小崖山,在一口气翻过并不太高的小崖山,去山脚下的飞云江边休息一小会儿。等身上的汗水差不多蒸发完毕之后,李灏便跳入江中,两手举着衣物,逆着江水泅向上游两里外的一处无名渡口。银发老者每天会骑着一匹枣红色大马,再牵上一匹杂毛驽马,在渡口等着李灏。待李灏上岸穿好衣服后,又一同骑马绕道回到七、八里外的李灏家中。

    回到家后,李灏会用临出门前就备好的一桶井水给自己冲个凉,再到灶房和老者一起享用早餐。然后,便和老者来到后院的厢房开始每天两个时辰的文修。文修的内容除了战例、地图、兵种、传令、军规、编制、兵械、军粮、军禄、选将、地形、天文、战法等十三项军事基础知识外,也有历史、外交、政治、经济、水利、诡道等各种知识,文修的内容可谓是非常丰富和实用。

    午时,李灏的母亲宋氏会将午餐送至后院,师徒两人习惯在后院用餐,并午休半个时辰。午后,李灏又会在师傅的督导下,逐一练习枪法、弓箭、刀剑、徒手及身法。

    时间刚过去一刻,李灏就从地上站了起来,在那株绑着铁盘的大树后面取下两张挂在那里的铁胎弓,将两张弓合在一处,然后站好弓步,将目光瞄向远处,开始不停的拉着弓弦,每拉满一百个满月后,李灏会短暂休息了一下,然后交换下双手,又开始重复着拉弓的动作。

    当拉满六轮之后,李灏才将其中一张铁弓挂回原处,又弯腰从树下的箭筒内抽出一支白羽箭,猛的向院墙冲去,在距离院墙还有三步之遥时,李灏骤然发力,猫腰、屈腿、蹬地动作一气呵成,凭空跃过一人多高的院墙,轻巧的落在墙外小道之上。落地后,李灏只微一曲腿便已稳住身形,原地不做丝毫停留又飞也似的向前方冲去。一边奔跑,一边用眼睛向四周搜寻着猎物。跑了大概两里地后,前方二十丈外一只在草丛中撒欢奔跑的野兔落入到了李灏的视线之中。这时,李灏嘴角无意间流露出了一丝笑意,顺势将手上的弓箭瞬间瞄向野兔,在双脚毫不停歇的状态下调整起了自己的呼吸。在迅速的观察了下风速和风向后,李灏手上的弓弦迅速发出“嗡”的一声闷响,只见一支羽箭如闪电般贯穿了前方野兔的头颅,并余势未消的又带着野兔的躯体窜向半空,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后,才深深扎进草丛下的泥土之中,仅留下一截白色的箭羽遗留在野兔头颅外面。遭遇重创的野兔只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再也没了动静。刚才的这一段虽费了下笔墨,其实不过三次眨眼的工夫。

    李灏放慢脚步走到猎物的尸身前,微一用力便从泥地里拔出弓箭和串在上面的野兔,缓步的向家中走去。每走一步,李灏都在不断调整呼吸,放松身体,似乎在为接下来的战斗做好准备。当距离自家后院院墙不足两丈的位置,李灏才停下了脚步,将野兔和弓箭小心翼翼的放到了小道边上的草丛中。然后屏气凝神,像一头猎豹般机警的向院墙内望去。过了一小会儿,听到院内并未发出异响,李灏这才快跑几步,纵身一跃跨过院墙,当身体刚过院墙尚在半空之时,李灏已将后院的情况一览无余。只见银发老者在墙根下猫着腰,双手举起一支银枪,直直的向李灏的咽喉扎来。李灏身在空中已然无法躲闪,眼看咽喉就要撞向枪尖。这时,李灏的身体却突然终止了下坠之势,将身体滞留在半空之中。原来李灏早将右脚脚背钩在了院墙上垣的外侧,当发现老者偷袭自己时,李灏的右腿立即绷紧弯曲,拽住身体下坠之势,左脚屈向身体紧贴前胸,双手迅速抓向刺向自己的枪尖。

    银发老者也是了得,不待李灏抓实枪尖,便急速旋转银枪,让枪尖借势继续往上刺出。此时,李灏的右腿已经跪在了院墙垣上,只好用左腿踢向老者面门,同时将头颅往后仰去,险险避过了老者扎来的一枪。避过枪头后,李灏不待对手收势便侧身从院墙上倒栽向院内,在头部即将触地之时,李灏伸出右掌猛一按地面,身体倒立又向上窜起一尺,并在半空中一个鹞子翻身,双脚稳稳着地。李灏不待站稳,身体便迅速后撤,就地摆出防御的架势。一枪落空,老者并没未上前继续攻击,而是略显不满的用洪亮的嗓音说道:“被袭击时,你是不允许向老夫攻击的,难道忘了吗?”听到老者的质问,李灏尴尬的抠了抠头皮,站直身体,抱拳向老者行礼道:“是侄孙错了,请叔公责罚。”

    老者毫不客气的用枪身狠狠在李灏的身上抽打了三下,李灏则是纹丝不动承受着老者的责罚。直到责罚结束,李灏才向老者抱了抱拳,然后翻身出院将弓箭和野兔捡拾回院里。接下来,李灏在老者的督促下又开始了接下的训练。

    老者名叫李节,是李灏的叔公,已年过六十。早年他随李灏的祖父——李义戍守边关,五年前,才离开军队回到故乡,刚好遭遇李灏的父亲李疆病危,受李疆临终所托,于四年前承担起了教导李僵儿子的重任。李节没有住在村里,而是在飞云江边的那个无名渡口旁结庐而居,每天当李灏泅渡到无名渡口时,李节就开始了他一天的教习。

    酉时刚到,宋氏便端来了李节一人的晚饭,照例配上一小壶自家酿的米酒。而李灏则到柴房抱来一捆干柴,将打来的野兔拿到井边洗净,并到灶房拿来几张面饼和一些佐料,生上火后将兔子和面饼放在上面炙烤。

    这一切,都是李节和宋氏之前约定好的,目的一是锻炼李灏的生活自理能力,二是让他习惯野外的饮食,为今后从军做好准备。

    半个多时辰后,李节满意的抻了抻身体,长长的打了个酒嗝,对李灏说道:“走吧。”

    李灏随李节走出家门,骑马向李节的家中行去。当两人两骑来到村口的一处酒肆时,李节突然勒住马头,对李灏说道:“天循(李灏的字),到张寡妇家去赊一壶酒。”李灏一愣,不满的看向李节,道:“不会吧叔公,侄孙都为您赊有十回酒了,上回张寡妇还说要再不还酒钱,就要向家母讨去。侄孙不会再去了,要赊您老人家自个儿赊去。”李节听完李灏的抱怨,干咳了两声,又对李灏道:“连一壶酒都赊不到,妄自老夫教给汝的诡道。”“什么,您、您交给侄孙的诡道就是去骗别人酒喝呀?”

    “喂!什么叫骗,是赊好不好,不要啰嗦,快去!”李节无奈的拿出了叔公加师傅的威严,打断了李灏的抱怨。

    李灏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要去也行,不过叔公得答应侄孙一个条件。”

    李节一听李灏还有条件,便气不打一处来,向李灏嚷道:“小子去不去,不去以后就别叫我叔公。”李灏又是一愣,装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架势,不紧不慢的向李节说道:“不叫就不叫,不叫叔公,徒儿还可以叫您声师傅。不过,您要是不答应把您那把天尺剑借侄孙玩两天,侄孙我是不会去给您老赊酒的。”

    听完李灏一番玩世不恭的说辞,李节从鼻腔里轻蔑的哼了一声,道:“老夫当什么了不起的条件,原来是这个,那小子尽可放心,明天老夫就把剑借你玩上两天。”听到了李节的应允,李灏高兴的咧了咧嘴,牵着自己那匹杂毛马就向酒肆走去。进了酒肆后,李灏环顾了下四周,刚想说话,就听见张寡妇的声音:“你这个臭小子,终于肯露面了,今天要是不还钱,就别想从这里出去。”这时,酒肆里的两座食客都将目光齐刷刷的投向了李灏。李灏皱了皱眉头,没好气的向张寡妇说道:“侄儿今天可是连本带利的来还钱的,不过张大婶您要是这么不客气的话,那侄儿只好改日再来啦!”

    眼看李灏要走,张寡妇立马忸怩道:“哟!年青人火气还不小,不就是姐姐说了你小子一句吗?好!小子只要肯把钱还来,姐姐就给你赔个不是如何?”看着张寡妇那略显肥硕的身材,和徐娘半老却依旧忸怩作态的模样,李灏瘪了瘪嘴道:“您是谁的姐姐呀?张大婶,侄儿可真受不起,要不劳烦您就再去给侄儿打两壶酒吧。”“什么,说了半天,小子是在消遣老娘呀?要打酒也容易,把钱拿来。”说完,张寡妇一手叉腰,一手向上摊着伸向李灏,恶狠狠的说道。

    李灏朝身后努了努嘴,说道:“钱没有,不过门外有匹老马,虽然不值几个钱,但抵婶子的酒钱应该绰绰有余了,您自个儿出去看看吧。”张寡妇朝外瞅了瞅后,装出一副极不情愿的模样说道:“哼,便宜你小子了。”

    不一会儿,李灏拿着两壶新打来的酒向李节走了过来,抻手将酒壶递给了李节。然后将身体站的笔直,向李节抱拳行礼,道:“叔公,侄孙回去了,您老人家一路小心。”

    “等等,马呢?”

    “给张寡妇抵酒钱啦。”

    “什么,谁让你小子怎么干的?”

    “没人让侄孙这么干,可也没人让侄孙不这么干。叔公,天不早了,侄孙走了,您老也早点回家吧。”言罢,李灏头也不回,大步流星的向家中走去。望着李灏逐渐远去的背影,李节嘴角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意。

    回家的路上,李灏的心中腹诽不已:也不知道这张寡妇哪点好,叔公居然成天和这种人搅在一起。难道叔公忘了训练过我的斥候技巧了嘛?也不提防着点,光顾着自己风流,却被那夜我看到他俩......望着天边的一丝残阳,李灏喃喃自语道:哎!也不知道天下(龙行钰的字)现在在干什么?李灏一边嘟囔着自己的心事,一边大步流星的向家中走去。

    次日刚过卯时,张寡妇酒肆门“吱呀”的一声掀开了道仅够一人侧身而过的细缝。只见张寡妇从门缝中挤了出来,用双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眼睛警觉的向四周扫了扫,看见此时路上并无行人,这才含笑向门内轻唤了声:“出来吧!”只见门内立时走出一名银发老者,颇有威严向四周看了看,然后向张寡妇点了下头,迅速的向一里外的林中跑去,那速度可一点看不出是位苍头白发的老者,倒像是位生精活猛的壮小伙般。这名老者正是李灏的叔公兼师傅李节,原来一年前,李节就和开酒肆的张寡妇偷偷摸摸的好上了,而也是在无意间被李灏发现两人背后的勾当。

    为了锻炼李灏处理事情的能力,李节隔三差五的就会给李灏安排些所谓的“难题”。让李灏到张寡妇家赊酒这件事就是其中一桩,当然也是他事前和张寡妇合计好的。此时,李节到了林中后,打了一声唿哨,不一会两匹马就滴溜溜的小跑了过来,李节翻身骑上那匹枣红色的大马径直向无名渡口驰去,身后紧紧跟着那匹已被李灏当“酒钱”付给张寡妇的杂毛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