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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松鹤丹

    素时锦年,稍纵即逝,半年的光阴似沙漏般流逝,转眼满目苍翠的大地换了身华丽的白色毛裘,李灏在静谧的时光中过着重复却绝不乏味的生活。每当皓月当空之时,这位怀揣梦想的青年总会对着星空低声浅吟,诉说着少年不识愁滋味的琐事,人生最美好的韶华就在这平淡的日子里消磨,但努力的汗水从未被辜负,只是在等待合适的时机华丽绽放。

    时间转眼来到腊月二十九,后天龙行狩一家又会如约来看望李灏母子。在这半年中,李灏的身高又窜高了一截,配上俊朗的模样和猎豹般矫健的身材,俨然成了一名英武俊秀的青年郎君。在习文练武方面,李灏也精进不休,连李节私下都对自己的徒弟赞不绝口。每日李灏不用再把银枪刺向绑在树上的铁盘,而是改刺被悬吊在半空中的木盘。刚开始时,木盘仅仅是被枪尖刺的荡开来而已,可就在最近,李灏已经可以做到每次出抢都能刺穿一块悬在半空的木盘。从前日开始,李灏已经开始练习用手中的银枪去刺击被师傅抛在空中的一块丝帕,按李节的话讲这叫飞靶,待李灏每一枪都能刺穿在空中飘舞的柔软丝帕之后,这套枪法也就算练成了。

    这天照例用过晚餐后,宋氏来到了后院,向李节施礼道:“叔父,这一年又辛苦您了,天循的成长奴家都看在眼中。感激的话奴家就不多讲了,这里有点小小的心意,请您老无论如何要收下。”言毕,宋氏双手递上一个褐色的四方木盒。李节见此没有伸手去接,而是皱眉道:“你我早有约定,天循由老夫负责教导,而侄媳你只需服侍一日三餐,无需给老夫任何钱物,难道忘记了吗?”

    看到李节没有伸手的意思,宋氏也不着急把手缩回,而是待李节说完,宋氏才缓缓的把木盒掀开,露出盒中的一粒赤色丹药,恳切的说道:“叔父,您老人家先莫要生气,这也不是啥值钱的物件。后日就是您老六十大寿,家中又要来客人,奴家也没法去给您祝寿。这个不过是李灏爷爷留下的一粒松鹤丹,说是老年人吞服后可以延年益寿。”

    “什么,松鹤丹,你,你知不知道它有多贵重?这种东西你怎么随便拿来送人?”李节盯着宋氏手上的松鹤丹,语气略显激动的说道。

    “奴家也不知道这个有多值钱,但是它连先夫的命也未能保住,想来不过是寻常丹药。因听说它对老年人身体有益,就琢磨着送给您老人家做份寿礼。贵重的物件奴家也拿不出来,就算拿出来叔父您也不收。这个丹药原本有两粒,先夫服了一粒,眼下就只剩下这一粒了。再说相比您对我们全家的恩德,再贵重的物件您也受得起。”

    “嗨!”李节叹了口气,说道:“这玩意儿的价值和用法侄媳不清楚,也不怪你。侄媳且留着吧,将来会派上大用场。再不济,等天循到省城考武科的时候,侄媳再把这玩意交给他,万一需要使钱的时候,也能排上大用场。”

    听完李节的话,宋氏疑惑的看着李节。李节笑了一笑,伸出食指比了比,说道:“能值一万两纹银(一两纹银相当于六百元人民币)。”

    宋氏听完李节的话后,“啊!”的一声,怔在当场说不出话来。李节没有再理宋氏,而是转身向李灏说道:“明日就是除夕,听说你和无界家(龙行狩的字)的丫头定了婚,明日你到老夫家来,老夫可有无界那小子想要的物件,正好你可以将它当做聘礼亲自送到他府中。你也不小了,尽快完婚吧。”言毕,李节也不理会李灏母子两人,迈着虎步就向院外走去。

    看着李节的背影,宋氏急的搓着手向李灏说道:“这怎么能行,你叔公这两年这样费心教导你,不但不收任何谢礼,而且还要给你出聘礼,这怎么使得。”李灏望着李节远去的背影,狡黠的笑了笑,说道:“娘,您把松鹤丹交给儿子,儿子自然有办法让叔公收下。”

    *  *  *

    清晨一觉醒来,已是卯时四刻。李灏抻了抻懒腰,边打着哈欠,边自言自语道:“休息两天的感觉,真好!”

    简单的喝了碗稀粥后,李灏就急不可耐的一路小跑从陆路奔向无名渡口。七、八里路,李灏只用了一盏茶的工夫,便来到了李节家中。

    在见到李灏后,李节从里屋的箱子里取出一件物事,拿在手中炫耀道:“小子,认识这个东西嘛?这可是紫金软甲。嗨,别乱摸。”李节用手敲了下李灏的脑门,阻止李灏再用手去碰软甲后,才自顾自的回忆道:“十九年前,老夫和无界那小子带了一支斥候小队,深入金人的领地探查。途中,一名负责外围探查的斥候来报,五里外发现一队金兵,大概有二十多人,正向我方队伍靠近。于是老夫马上放出信号,让潜伏在四周的所有斥候立即集结,并埋伏于道路两侧,同时让无界带几个斥候迂回到金军的侧后方拦截。过了一小会儿,当金军来到近前时,老夫才看见一队金军轻骑兵护送着一辆辒车徐徐前行,领头的乃是一名金人贵族打扮的彪形大汉。当金兵队伍进入我方的伏击圈后,老夫一声令下,我方十多名斥候开始用火枪向这支队伍射击。一排枪响后,八、九个金兵应声而倒,但老夫射击的那名金军头领却只是上身晃了晃,就指挥着剩下的金兵团团护着辒车。眼看金军已经布好阵势,不待老夫下令,一众手下就拔出军刀恶狠狠的冲向金兵。经过一番恶战,那余下的十多名金兵都被我方一一砍翻在地,但那名头领却越战越勇,我方已经有两个弟兄倒在了他的刀下。最让我惊奇的是,那头领居然完全不惧刀剑,只一味的挥舞着军刀砍向我们,就算他身中数刀,却丝毫也不见任何受伤的模样。正当老夫纳闷时,那个贵族又是一刀砍翻了我方的一个弟兄后,赶紧夺路而逃。好在没跑多远,他就遇上了包抄过来的无界他们,于是这个贵族就在我方两支队伍的包夹之下才被生擒。”说到这里,李节停了下来,一双精光四射的双眼望向窗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关外的战场。

    过了好一会儿,李节才继续说道:“待那个金人贵族被生擒后,老夫立马上前扒开他的大氅,看到他身上穿着的正是这副紫金软甲。于是老夫一把将这件宝甲扯了下来,穿在了自己身上,并不停的向身边的兄弟们炫耀着。这时,老夫转头看见无界正向老夫投来一束嫉妒的眼光,仿佛按耐不住要动手来抢似的。老夫当时指了指那辒车说道,里面还有好东西,大家快去拿。老夫的话一说完,无界就率先拍马赶到辒车前,从车里拽出一个十六、七岁的绝色女子。女子被拽出来后,也不惊慌,扫了下地面横七竖八的死尸和那个被我们掀翻在地的金军首领后,便对着无界,用生硬的汉话告诉我们那是她亲哥哥,希望无界能放过他。如果可以,她愿意给无界为奴为婢。无界听了那名女子的话,把目光投向了老夫,看老夫笑着点了点头,便从马上探下身来一把抱住那个女子的腰间,揽进了自己怀内,并冲着我们咧嘴大笑。”

    “那个女人就是天下的妈妈吧?怪不得她姓曲,原来是个金人。”李节朝李灏瞪了一眼,非常不满自己的讲话被徒弟打断。李灏看着李节不满的眼神,吐了吐舌头,露出一副十分愧疚的表情。

    李节没有再理李灏,而是继续说道:“那天晚上我们露营时,无界来到老夫的营帐中,对老夫说他没有碰那个女子,问我是不是喜欢那个女子,并说可以用这个女子和老夫来交换紫金软甲。老夫当时......”说道这里,李节突然嘎然而至,不停的干咳,老脸上一抹红晕一闪而没。

    “老夫当时犹豫了好一阵,是要这个美丽的女子呢,还是要那副宝甲呢?”李灏学着李节的口气,挪揄着。

    “住口!小小年纪,懂个屁。”李节愤愤的朝李灏吼道。仿佛是为了掩饰刚才的尴尬,不待李灏反应,李节就又接着讲道:“老夫当时拒绝了无界的要求后,他只得无奈的离去。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老夫就不再赘述了。不曾想,一个月前无界又来找过老夫,对老夫说,如果老夫想变卖宝甲,他愿意出一笔大价钱。”说完这些,李节没有说继续再往下说了,而是坐在堂屋中的太师椅上目光空洞的望向前方,仿佛在回忆着什么。

    李灏看着李节的样子,心里腹诽着道:师傅准是在想当初要是答应了无界所求该多好,现在就可以和曲夫人天天在一起了,那要胜过和张寡妇不知多少倍。不对呀,要是师傅和曲夫人在一起了,那天下不就成了我的表姨了嘛,真悬呀!想到这里,李灏额头不禁沁出一丝冷汗。

    李灏还在想着自己的心事时,李节却忽然张口说道:“这里有封信,你带去给你未来岳父,他看了自然会成全你小子的好事。奶奶的,这下亏大了,人和甲都归那小子了。”李节一边嘟囔着,一边把一封信封递给李灏。

    李灏收好信封后对李节说道:“师傅,那松鹤丸真值一万两白银?”

    “当然,这玩意儿如今是有价无市。它是用金人老巢——长白山里的千年野山参和十多味珍贵药材密制而成,据说光成丹的时间就要十年以上,而且现在有几味药物几乎已经绝迹了。可以说这玩意吃一颗少一颗。”

    “那此药功效到底如何?”

    “这世间女子四十岁开始便会出现天葵绝迹的现象,而天葵绝迹者便开始迅速衰老,但服用此药后女子不但会再现天葵,而且皮肤会逐渐润泽若少女,容貌也会愈发美丽。所以此物历来是后宫娘娘和贵妇们可遇而不可求之物,因此人们一掷万金也在所不惜。你母亲不知此物功效,用它来为你父亲续命自然毫无作用。”

    李灏突然站了起来,激动的说道“那太好了,侄孙今天就到宁城去把它卖掉,然后侄孙也买一匹像师傅坐下那样的枣红色大马,再卖一把和天尺差不多的佩剑。然后侄孙就骑着大马,挎着宝剑去娶天下过门。哎哟!叔公您干嘛用脚踹侄孙呀。”

    “你小子就那点出息,算老夫看错你了。不就是娶媳妇过门嘛?难不成老夫会让你走路去嘛?再说你小子,还挺虚荣,娶个媳妇还挎着一口破剑。知道的是你去娶媳妇,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去逼亲呢。”

    看着李节生气的模样,李灏马上换上一副无辜的表情,说道:“叔公,您真愿意把枣红马送给侄孙?”

    “不是送,是借。”

    “那算了,侄孙不要了。”李灏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说道。

    “不要拉倒,老夫还不愿意借了。”李节看着李灏这副无赖样,气不打一出来的说道。

    “所以呀,侄孙还得去把那药卖了。”李灏说完作势要往外走。“站住!”李节朝着李灏的背影低吼道:“算了,就知道你小子打老夫这匹马和这把剑的主意也不是一、两天了,今天老夫索性全都送给你,就算当你的新婚贺礼吧。”李节咬着牙,万分不舍的说道。不想李灏却满不在乎的说道:“侄孙不要!”李节盯了一眼一脸无赖模样的李灏,怒极反笑的问道:“为何?”

    “家母送您老一颗松鹤丹您都不要,侄孙还能腆着脸要您送的紫金软甲、枣红马、天尺剑三样宝物嘛?这要是被传出去,别人会说您老人家教了个无德的徒儿,说侄孙无所谓,关键折损了您老的威名就不好了。罢了,这媳妇侄孙也不娶了,东西也不要了。叔公,您好好休息两天,侄孙这就回去了,初二一早侄孙再来。”李灏一边说,一边向门外走去。

    李节听完李灏的话后,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道:“你这个猴崽子,绕了半天,原来在这儿等着老夫,你小子有种就回去,你娶不娶媳妇管老夫屁事。”

    李灏见李节态度有所松动,马上转身换了一副讨好的表情对李节说道:“叔公,您别怄气,小子这点伎俩怎能瞒得过您老人家这双法眼?还不是怪家母,就因为昨天您没有收她的寿礼,她在侄孙耳朵边唠叨了半宿,害得侄孙子时才能回房睡觉,侄孙可不想被她今天再唠叨一天啦!您说,是吧?”

    听完李灏的话,李节微微笑了笑,叹道:“真是个傻孩子,哪有拿着宝贝硬塞给别人的道理。行了,别说了,拿来吧,老夫暂且替你保管着,等你将来需要时,再向老夫要回去吧。”看着李节同意收下松鹤丹,李灏忙从怀里取出木盒,双手递了过去。